第5章

定國公府。

已是申時了(15:00-16:59)。

自打午間那場雪停了之後,風也漸漸小了,外頭雖然還是白茫茫的一片,但那霧霾霾的天也總算是露出了一些亮色。

顧家老夫人住的正院裏,裹著厚實襖子的婆子們正在掃庭院裏的雪,廊下的丫鬟們一個個凍得小臉發紅,站得卻還是很有規矩,即便這兒沒人盯著,但她們誰也不曾躲懶,就連嘴巴也是緊閉著,沒說一句話。

可見平日規矩甚嚴。

院子外頭的氣氛十分安靜,隔著一塊繡著紅地四合如意紋天華錦的檀色布簾裏,也是一樣的緘默氣氛。

底下坐著府中女眷。

坐在右首的是一個三十歲的婦人,她穿著一身大紅妝花通袖襖兒,青緞裙,頭發堆成個如意髻,鳳釵斜戴,雖然樣貌並不出色,但長相端正,雙目清明,眉宇之間還有一股掩不住的英氣。

這位婦人名喚傅絳,便是定國公顧無忌的繼室,亦是如今這定國公府的女主人。

而坐在她對面的柳氏,柳葉眉、瓜子臉,瞧著十分精明,穿著妝花比甲,珠翠堆砌,皓白的手腕上還有兩個足金的手鐲,瞧著竟是要比傅絳還要貴氣幾分。

屋子裏氣氛怪是安靜的。

丫鬟、婆子俱垂著首,她慣來是個閑不住的,這會便把手裏的茶往一旁放,百無聊賴的閑話道:“這都快去了兩個時辰了,小五怎麽還沒回來?莫不是——”

她眼珠子一溜,落在傅絳身上,輕笑道:“又不肯來了吧?”

傅絳正在飲茶,聽到這話,手裏的動作一頓,半響才淡淡道:“容哥兒親自去接,小五怎麽會不回來?今日風雪大,路上耽擱了也是有的。”

“這可說不準。”

柳氏眯著眼笑,“咱們家的小五又不是沒幹過這樣的事?不過……”她頓頓,又問,“她這回可說了要住多久?往常都是年裏年節才回來,如今可還到年節呢。”

傅絳一聽這話就皺了眉。

手裏的茶也喝不下去了,放在一旁,看著柳氏,擰眉道:“三弟妹這話是什麽意思?這裏是小五的家,她自然想住多久就多久。”

柳氏見她這般,忍不住在心裏,輕輕嘖一聲。

又不是親生的,她就不信傅絳當真高興顧無憂回來,以往那孩子回來,哪次惹得家裏人痛快過?那個孩子啊,就跟渾身長了刺一樣,誰碰誰遭殃。

當然。

最遭殃的便是傅絳和她的兒子了。

想到那個長相明艷的小姑娘說過的那些刻薄話,要她是傅絳,恐怕心裏已經把顧無憂恨得不成樣子了。

不過沒辦法。

誰讓顧無憂命好呢?身後不僅有那麽一個王家做靠山,還有個做皇後的姨媽,還在繈褓裏的時候就被封了郡主,就連他們那位定國公啊,也是把人拿眼珠子疼著。

看不慣也沒用,只能忍著。

她笑眯眯的拿手撥弄著手腕上的金鐲子,還想再刺傅絳幾句,坐在羅漢床上的顧老夫人突然就開口了,“小五這回不走了。”

這話剛落,柳氏臉上的笑便是一頓,她轉頭朝羅漢床上那個穿著紫檀色比甲,閉著眼睛,拿著念珠的老婦人看去,驚愕道:“什麽?!”

又想到十天前送來的那封信,她不敢置信地繼續說道:“難不成那事是真的?小五真的和趙家退婚了?!”

沒人回答她的話。

顧老夫人照舊閉著眼睛,握著念珠,四平八穩的臉上仿佛永遠都是這樣一幅沉寂的樣子。

傅絳更是沒說話。

她雖然是顧無憂的繼母,但她的事,她管不著。

柳氏似乎還沉浸在自己巨大的驚愕中,喃喃道:“她在想什麽?好端端的竟然要退婚?那趙家公子是什麽樣的人物,她竟也舍得?我看她如今是越大越不像話了……”

她話還沒說完。

顧老夫人就睜開了眼睛,她如今也五十有五了,可雙眼清明,不帶一絲笑意的臉顯得十分端肅,她就這樣睜著眼,看著柳氏,一句話都沒說,硬是讓柳氏生生住了嘴。

等到柳氏靜下聲,屋子裏又安靜了好一會。

顧老夫人重新撥弄起手裏的念珠,淡淡道:“這事已成定局,日後就不必再言,老大家的,你注意著些,要是府裏誰再拿小五的婚事說事,就家法伺候。”

傅絳忙應了一聲,“是。”

“小五是咱們顧家的正經嫡出小姐,這裏是她的家,日後那起子沒眼皮的話就別拿到跟前說了。”這話雖然沒有點名指姓,但顯然是說給柳氏聽的。

柳氏剛才被顧老夫人盯了一會,只覺得汗毛刺骨,臉色發白,這會哪裏還敢再說什麽?低著頭,跟個鵪鶉似的,輕輕應了一聲。

*

此時的官道上。

顧無憂坐了這麽久,也有些坐不住了,她裹著鬥篷,靠著馬車,手裏握著一只裝滿了梅花的香囊,往外頭輕輕喊了一聲,“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