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早,許秋來把秋甜拜托給樓下王奶奶順便帶到學校去,自己則去了醫院。

昨晚怕壓到傷口,她平趴床上睡了一整夜,渾身冷一陣熱一陣的,快到淩晨時背上越來越疼,差一點就爬不起來,想到秋甜還要上學,才勉強堅持著起身給她拿了兩片塗奶油的吐司。

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朝後看,大半個背脊是淤青紅腫,睡前噴上去的白藥噴霧並沒有用處,可能是裏面發炎了。

好在社區醫院早上病人不多,省掉時間排隊。

秋來渾身頭重腳輕,拿到X光片後醫生還跟她大眼瞪小眼。

“你這個傷昨晚就應該掛急診處理的,你看看,現在燒成這樣,還好只裂開一點點,沒有斷端錯位,不然就得手術了,衣服掀起來我瞧瞧傷口……”

她往台上一趴,覺得世界都開始模模糊糊的。

“天哪!”醫生發出一聲壓低的驚呼:“你這些傷是怎麽了?是不是家暴?報警了沒有?”

“歹徒。人已經抓住了。”許秋來頭埋在床單,聲音隔著一層霧。

“你父母呢?怎麽不陪你來?”病例本顯示這個女孩今年才19歲。

“他倆太遠了,趕不到。”

“我先給你熱敷,還得輸液消炎,打退燒針,其他還有沒有地方受傷的?疼的話再拍片子確認一下。”

“醫生姐姐,等固定好傷口,你直接把藥開給我好了,我現在特別困……”

溫熱的毛巾敷上來,扯著神經疼了一晚上的背脊終於稍微舒緩,秋來話說著說著就沒聲了。

那睫毛鴉羽般斂下去,臉蛋瘦得只有巴掌大,睡著的菱唇微抿,精致鮮活仿佛一件彩瓷。

嘴巴也很甜,叫她姐姐。其實醫生年逾四十,女兒年紀都比她還大了,很難想象什麽樣的歹徒喪心病狂到向這麽好看的孩子下這種毒手。

想想現在的孩子,哪個不是割破點手要嚷嚷半天,她受這麽重的傷卻自始至終一聲不吭,可見是沒有人疼的。

醫生長嘆一口氣,一時生出惻隱。反正這時段的社區醫院沒人,幹脆也沒叫醒她,招手把小護士悄悄喚過來,兌了針水給她打上。又卷起她那些衣袖褲腳的,把破皮和淤青的外傷一並清洗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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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秋來一覺醒來時候,液都快輸完了。

護士協助她把固定的繃帶穿好,“燒已經退了,明天還得來輸液,開給你的藥要按時吃。我建議的是最好住院觀察幾天,你這個傷少說得休息四周,長了臥床一兩個月都是有的。”

秋來下床,雙腳套進球鞋,掃了一眼繳費單,費用比她想象中低,唇角微揚,“記住了,謝謝醫生。”

“一定得好好休息,不能劇烈運動,有什麽就事使喚朋友,到時候骨痂長不好,露背的衣服都穿不了,多影響儀態。”

朋友?

她正納悶,那邊診療室門口探出一個腦袋,秋來臉上的笑霎時冷了。

“秋來,你信我,我真的只是路過你們系,聽說你請了病假,我擔心你,才來看看你的……”季時安追在她後面解釋。

其實秋來身上有傷,走路速度比平時慢許多,他一米八幾的個子,只有邁著小碎步才能顯出追不上她的樣子,讓她心裏舒氣。

“你聽誰說?”

“這……單子剛剛我已經交過費了,藥也取了,”他拎出袋子,顧左言它,“秋來你怎麽會忽然傷到肋骨?是摔了嗎?還是誰幹的?”

季時安得知的晚,摸到這都沒來得及好好打聽,秋來就已經醒了,並不知道事情始末。

許秋來奪回藥袋子,把繳費單上的金額精確到角,一五一十數出來扔還給他,唇齒微啟,吐出冰冷無比的幾個字:“你滾吧,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秋來……”

季時安站在原地。這些話他不是第一次聽了,但這兩年每次再聽見,他心裏竟還是像拉破的風箱,冷風一陣陣呼啦啦灌進來,又蕭瑟又淒涼。

“你要回家嗎,還是去學校,我開了車,我送你吧,秋來?”他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更可憐一點。

卻只得到嗤笑,“你是我什麽人,輪得著你送。”

秋來徑直走出醫院去,自始至終沒再看他一眼。

他是接到電話扔了局,匆匆開車過來的,秋來一走,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站在這兒有什麽意義,狠狠踢路邊的垃圾桶一腳,轉頭回車上。

點了根煙,他撥通一個電話,劈頭蓋臉就開始罵,“秋來怎麽受傷的?你他媽怎麽連這點事都搞不清楚,我要你這廢物有什麽用?”

剛才受到什麽打擊,現在一股腦全扔出去。

那邊囁囁道歉半晌,他終於掐了煙頭,壓低聲音警告:“應青,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搞不清楚你,你也別再來找我了。”

一腳油門回到會所,牌桌上他的位置已經補了缺,人瞧季時安一進門,趕緊起來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