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們那個年代不比現在,戲子伶人是下九流的行當。可我打小就愛戲,不務正業,被我爹打斷了幾根木條,還是堅持要學戲。我媽看不過去,讓家人把我送去了京城最好的科班。後來她才知道科班打孩子很厲害,哭得不行,可那時候也晚了。”

爺爺說起媽媽的時候神色很溫柔,一雙大眼睛在燈下閃閃發光,盛慕槐都看得呆了。

“科班裏的老師說我長得好看,聲音甜脆清亮,是唱旦角的好材料,就這樣我學了旦角。科班很苦,老師們都喜歡打人,唱得好也要打,唱的不好更要打,可也是這樣的打戲讓我們成了才……”

“我們戲班每周都要到前門外太平園去唱戲,大家排著隊,穿著月白色竹布衫,一溜小光頭,每次都會吸引好多目光。”

那時候他是科班裏最好的旦角,師兄是最好的武生,他們兩個總能走在隊伍的前排,戲迷們也都認識他們,叫他們的名字,也叫他們小紅伶。

“出科以後,我和師兄組了個戲班子,和薛山一樣,也在不同城市巡演過一陣。不過後來我還是回到了首都,繼續學習,精進技藝。然後我就一直演啊演,從主角演到配角,從配角演到龍套,直到再也演不了了為止。”

盛春說到這裏,停頓了半晌,才摸摸盛慕槐的頭說:“如果不是你這個丫頭,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唱戲了。”

“丫頭,你記住了,你和我學的戲是辛派戲,你就是我們辛派唯一的傳人。”

不等盛慕槐說話,他走到角落的櫃子邊,用一直隨身帶著的鑰匙打開了裏面一個鐵箱子,又從鐵箱子裏取出一片疊在一起的杏色手帕。

他走到盛慕槐面前,將那手帕一層層打開,裏面竟然躺了一只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戒指,紅寶石周邊鑲了一圈不小的鉆石。

那顆紅寶石起碼有五克拉,是正宗的鴿血紅,裏面沒有一絲雜質,周邊熠熠生輝的鉆石在它的對比下也成了點綴。如果按21世紀的價格來估值,這枚戒指怎麽也值六七十萬了。

盛慕槐深深被眼前這個戒指的豪氣給震懾了。她認出來了,這是辛老板唱戲時經常帶的那只戒指,她在“空中劇院”裏也曾經戴在手上過。

可那畢竟是系統,是假的,自然比不上這個真的震撼。

誰能想到他們這個小破屋裏,竟然藏著這樣一枚戒指呢?

“以前所有的東西都丟了,就保住了這個。” 辛韻春笑笑,拿起盛慕槐的手,將那枚價值不菲的戒指套進她的食指,“現在它是你的了。”

“爺爺,不行,這也太貴重了。” 盛慕槐嚇了一跳,下意識把它脫下來。這六七十萬戴在手上,萬一弄丟了,她不得吐血?

“這是我師父送給我的,除了它,我也再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給你,這也算是一個見證吧。”

辛韻春把那枚戒指稍微擡起來,盛慕槐看到紅寶石下的黃金戒托上篆刻了一個“辛”字。

“爺爺老了,你拿著它,好好發揚我們辛派。” 辛韻春把盛慕槐的手心合攏,那枚戒指膈在手心裏,涼涼的,卻很堅硬。

盛慕槐逐漸握緊手心,她一把抱住了爺爺:“辛老板你放心,我絕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爺爺愣了幾秒,低低地笑了起來。

***

盛慕槐和爺爺打包好行李,他們要去首都了。

鳳山的人都萬分不舍,他們把槐槐從小看到現在這麽大,和她一起演過幾百出戲,早就把她當成了鳳山的一部分。

可是槐槐現在要去更大的城市了,他們也沒理由阻止。

縣城的小火車站昏暗擁擠,地板上到處躺了人,落滿了灰塵的吊扇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

王二麻伏在盛慕槐的肩膀上,哭得一抽一抽的:“你們怎麽一個兩個都走了,嗝,槐槐,你一定不準忘記我們,你不準不回來啊。”

“行啦行啦,別哭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盛慕槐只好拍他肩膀安慰他,王二麻直起身子,八字眉在臉上一聳一聳的,像一只沙皮狗。

盛慕槐差點就不厚道地笑了。

她想到第一次見到王二麻的時候,他一個加官蹦到了自己面前,笑得跟朵花似的。原來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呀。

“擦擦鼻涕,別耽誤槐槐他們上車。” 淩勝樓把王二麻拎開。

他深深地看了盛慕槐一眼,說:“去首都以後好好學習,我們等著你回來。”

“嗯。”盛慕槐點頭,笑著說:“你以後可找不到我這樣好的同桌了。”

淩勝樓笑笑,張開手臂輕輕地擁抱了她,只一秒就放開了。

廣播已經開始檢票,盛慕槐和爺爺拎著沉重的行李,站在檢票口前朝眾人告別。

她一一看過去,班主,梅姨,笑蘭姐,成業哥,老孟,薛爺……他們都站在原地向自己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