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可如果緣覺是隨州人,師父又是什麽時候認識他的?”沁瑤大惑不解,過去十一年,她可從未見師父跟緣覺有過往來,第一回有了交際,還是上回為了共同對付羅刹。

而且兩個人明顯的不對付,只要湊在一處,總少不了吵架拌嘴。

“有一回,師父罵得極兇。”沁瑤對藺效道,“連‘滾’字都罵出來了,也不知兩人在爭執什麽,就聽到師父說,他哪怕砸進一座金山銀山,也無需緣覺多管閑事——”

話剛說到一半,猛然想起一事,眼睛因錯愕而迅速睜大,渾然忘了繼續往下說。

藺效思緒卻仍停留在沁瑤那句話上。

金山銀山?清虛子不是那等揮霍無度之人,無論對人對己,都克扣得近乎吝嗇,究竟什麽花費需要用金山銀山來形容?

轉頭見沁瑤困惑地歪著頭,秀眉微蹙,似乎在極力回想某事,訝道:“怎麽了?”情不自禁傾身向前,伸指幫她撫弄眉頭,仿佛這個動作能幫沁瑤拂去愁思似的。

沁瑤回過神,想要開口,又頓住,快速地捋清亂糟糟的思緒,才重新開口道:“我剛想起來,那回師父跟緣覺吵架時,曾脫口而出一個名字,當時屋內只有師父和緣覺,再無旁人,如今回想,那名字有沒有可能是緣覺的俗家名字?”

藺效意外這個發現,問:“可還記得那名字?”

若沁瑤能想得起來,於他們打探緣覺的底細自然大有幫助。

沁瑤思索了一會,沮喪地搖頭道:“都過去好幾個月了,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藺效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肩,“無妨,就算真是緣覺的俗家名字,已然過去了二十年,他又存了心思要遮掩,未必能查到什麽線索。”

頓了一頓,又道:“但道長既然知道緣覺的俗名,想來出家前便與緣覺認識,就是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要裝作互不相識。”

沁瑤眼底泛起濃濃的擔憂,“你說師父到底在瞞著我什麽呢,為何每回我稍一打聽,他就那般生氣,我總覺得,師父心裏藏著一樁極緊要的事,哪怕是因此丟了性命,也未必肯說出來的。”

她對師父的固執毫無辦法,每回說起此事,總免不了生出好些怨氣。

藺效不語,性命固然重要,可對某些人而言,有些東西卻是淩駕於性命之上的,無關對錯,也計較不了值與不值,等到事到臨頭時,總能拋舍一切去固守。

想來清虛子雖是道門中人,卻未必能勘得破紅塵中的欲念、擺脫得了心底的魔障。

只不過這話卻沒辦法跟沁瑤說,畢竟她那麽信任她的師父。

沁瑤見藺效未接話,也跟著沉默下來,依偎到藺效懷中,悶悶地想著心事。

長安的冬日向來天黑得早,因著夜風盛,冬夜時常顯得又冷又陰。

但今夜卻是例外,夜空中一無雲彩,月亮不知躲在何處,星辰卻猶如灑落在黑色絲絨布上的碎雪,極為耀目。

因時辰尚早,到了瀾王府,兩人下車,見天氣沒有往常那樣冷硬,都少了一份寒夜趕路時的急迫,多了一份春夜賞景般的閑適。

沁瑤更是借著袖子的掩蓋,悄悄含笑握著藺效的手,兩人沿著□□往內院走。

藺效察覺她溫熱的手指握著自己,臉上沒什麽變化,心裏卻悄爬滿了快樂的藤蔓,只覺腳下的漢白玉磚都比往常多了幾分生動,恨不能這路一直走下去才好。

空氣裏漂浮著不知名的花香,四下裏一片寂靜,耳邊只有兩個人的鞋履踩踏在地面時發出的聲音,說不出的寧靜悠和。

走到煙波館時,藺效見幽蕩湖面被滿天星光照得如銀絲緞一般熠熠生輝,當真美如幻境,心中一動,拉了沁瑤往湖心亭走,道:“今夜無風,不怕吹著你,咱們去湖畔走走。”

沁瑤笑著點點頭。

沿著曲廊到了水榭當中,藺效拉了沁瑤在亭中扶欄旁坐下,握了握她的手,確認她的手熱暖如初,放下心來,問她:“可還記得在醉香閣聽變戲那一回?”

沁瑤想了想,“怎會不記得?”

真說起來,那回可是他們兩個人頭一回聯手,當時對付的正是崔氏那個假冒的娘家外甥女,誰能想到,其後兩個人又一起共同經歷了這許多事。

藺效擁了沁瑤在懷裏道:“那時我在你身後,看著你憑窗觀賞煙花時的模樣,就曾想過,若有一日能跟你在一處飲酒賞景,該是何等幸事,可惜當時還有一個朱綺兒在一旁,而你顯然對我還沒有半分興趣。”

沁瑤驚訝地揚了揚眉,笑道:“原來你那個時候就惦記上我了?”

藺效傾身向前,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一眼不眨地看著她道:“嗯,其實比那還要再早一點。”

沁瑤眨了眨眼睛,因離得近,長長睫毛劃過藺效的眼睫,“那就是……從莽山上下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