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沁瑤住的院子在瞿府的東北角,與瞿子譽所住的修己軒遙遙相望,中間隔了瞿府的小花園,算是整個瞿府最幽靜的所在。

屋裏屋外漆黑一片,采蘋采幽並幾個老媽子早已歇下了,晚膳時,清虛子令阿寒在她們的飯食中做了點手腳,眼下都睡得正香,恐怕天塌下來都未必能醒來。

瞿氏夫婦和瞿子譽守在各自的院子裏,雖然沁瑤一早便交待他們,夜間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但他們記掛著沁瑤的安危,這會都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哪能睡得著。

清虛子掐準了那鬼物今夜還會來,早早便跟沁瑤和阿寒做了準備,一到醜時,便跟阿寒一邊一個守在沁瑤的院外。

阿寒坐在艮位上,清虛子自己坐在巽位上,師徒倆隔了丈余寬的一面墻,專心專意等著那鬼物到來。

“師父——”窸窸窣窣一片響,隔墻傳來阿寒刻意壓低了的嗓音,“您晚膳時沒吃幾口飯,快半夜了,可要用些點心?”

“你要是餓了,便自己吃吧,為師不餓。”清虛子甕聲甕氣回了一句,連眼皮都懶得擡。

靜默了一陣,阿寒又開口了:“師父,咱們光這麽守著也不是個辦法,萬一那鬼物今晚不來,咱們豈不是白忙一場?而且,那鬼物就不會等咱們回了青雲觀再來找阿瑤嗎?“

清虛子覺得今晚阿寒話格外的多,很想呵斥他幾句,但難得平日裏沒心沒肺的小子說話這般有條理,奇怪之余,心裏同時生出幾分寬慰:“若它今日不來,咱們就等明晚,明晚不來,咱們就等後晚,總歸要弄清這鬼物什麽來歷。它好端端找上了沁瑤,必定有所圖謀,若不想辦法將其除去,說不定會弄出什麽禍端來。”

又是一陣沉默。

“師父,您常說世間萬事萬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就拿阿瑤身邊的那件法寶來說,它再通靈、再厲害,也不過是一件道家法器,總有它奈何不了的邪物吧?“

阿寒的聲音在萬籟俱靜的夜裏聽著有些吃力,仿佛身上正背負著千斤重擔,說出來的話就像從喉嚨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語音語調都有些變形。

清虛子不動聲色地起了身,“為師不但教過你什麽叫一物降一物,還教過你什麽叫自知之明,若有邪物仗著自己有幾分見不得光的手段,便以為能橫行無忌了,那才叫不自量力!”

說話間清虛子已繞過了墻,一擡眼,便看見阿寒靠墻坐著,一半身子在月光下,一半身子在黑暗裏,面色紫脹,全身上下抖瑟個不停,似乎正極力在跟什麽外力對抗。

視線再往上移,便見他肩膀上踮腳站著一個身量苗條的女子,那女子一頭長發黑得出奇,看似輕飄飄沒有份量,卻已將阿寒壓制得連喘息聲都發出不來了。

雖已猜到阿寒不妥,見到眼前情形,清虛子仍不免須發皆豎,暗恨自己輕敵,連這女鬼什麽時候進的府都不知道。

拂塵甩動,清虛子欺近那女子身後,暴喝一聲:“孽障,速速受死!”

女鬼聽到動靜,也不回頭,旋即幻化成一團黑影往院內飛去。

阿寒身上的千鈞之力瞬間解除,身上所有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撲通——”一聲,頹然倒到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清虛子來不及察看阿寒的情形,見女鬼遠比自己想象的難對付,忙從腰間抽出一根灰禿禿的草繩,緊追在那女鬼身後進了院子。

阿瑤聽到院外的呼喝聲,一骨碌從床上滾下來,連肩上的傷都忘了疼,拉開房門就要往外跑。

剛到廊下,迎面撲來一團黑影,那黑影周遭滿是冰冷至極的寒意,激得沁瑤一個哆嗦。

“狗東西,還沒完沒了了!?”想到這邪物三番四次糾纏自己,沁瑤不由怒火中燒,惡狠狠地從脖子上摘下噬魂鈴,便要放出三條火龍。

誰知那團黑影忽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低笑聲,緊接著黑影中幻化出一雙瘦骨嶙峋的白森森的雙手,不等沁瑤出手,便準確無誤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沁瑤又是驚異又是好笑,這鬼物著實蠢笨,尋常妖邪見到噬魂鈴,避之唯恐不及,這鬼物卻恁般不知死活,也罷,既然它自尋死路,便讓噬魂拘了它,讓它也嘗嘗煉獄火焚身的滋味。

然而下一刻沁瑤便知道天真的是她了,本以為輕輕巧巧便可以施出火龍對付女鬼,誰知那鬼物的手陰寒至極,力氣奇大,她脖子被死死掐住,別說念咒施出火龍,就連胳膊都擡不起來了。

女鬼似乎很是得意,緩緩欺近沁瑤身旁,用一雙黑洞洞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沁瑤。

沁瑤只覺得窩囊至極,平生頭一回被一個鬼物制得動彈不得。口雖不能言,眼珠子卻滴溜溜亂轉個不停,師父師兄不知去了何處,胸膛裏的氣息一點點流失,全身乏力,四肢癱軟,再這樣下去,真得被這個女鬼活活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