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瞿沁瑤剛回花廳,一個身影嗖的一聲沖了上來:“阿瑤啊,我的兒,可算回來了——快讓娘看看,吃了不少苦吧?你放心,阿娘明日就去找清虛子,這個道士咱不當了!”

這位風風火火的婦人便是瞿沁瑤的母親,瞿恩澤的原配嫡妻,瞿府的當家夫人——瞿陳氏。

年紀約莫三四十歲,生得白皙豐滿,高大健壯,雖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美人,卻很符合時下世人的審美觀。

瞿沁瑤繼承了母親白皙細膩的好皮膚,五官卻遠比母親要精巧耐看,算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了。

見母親氣勢洶洶地數落師父,瞿沁瑤哭笑不得:“娘,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做什麽又不讓我當道士了?當年我怎麽拜入師父門下的,難道你都忘了?”

怎麽可能忘得了?瞿夫人面色一黯。

她本是長安城東市一家綢緞衣帽肆的小娘子,娘家姓陳,從曾祖父那一輩起,便世代經營綢緞鋪,綢緞鋪傳到她父親手上時,已在東市有了不小的名氣,每日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一家人雖算不上大富大貴,卻從未短過吃穿。

她長到十三歲時,母親娘家的姐姐歿了,唯一的兒子來長安投奔他們。

第一次看到白凈斯文的瞿家表哥時,她的心便緊緊地系在了他身上,兩年功夫相處下來,不但她對瞿表哥的情意一日比一日深,瞿表哥也漸漸對她產生了好感。

誰知陳父見瞿家破落,瞿恩澤家無長物,不想讓女兒嫁過去受苦,堅決不肯同意這門親事。

瞿恩澤提親被拒,並不灰心,從此一心一意鉆研學問,頭懸梁錐刺股,誓要中了功名,好贏娶陳家小娘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瞿恩澤第二年便中了舉。

雖然尚未出仕,並無進項,但搖身一變成了天子門生。

陳父哪還說的出話?見女兒死心塌地非卿不嫁,瞿恩澤又誠心誠意上門求去,一橫心,陪了十擡嫁妝將女兒嫁給了瞿恩澤。

小兩口成親後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郎情妾意,陳氏很快就有了身孕。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夫妻倆添了第一個孩子,還是個男孩,夫妻倆歡天喜地,給孩子取了了好聽的名字叫子譽。

誰知子譽生下來便病弱纏身,一年裏頭有一半的功夫在生病,夫妻倆幾乎沒操碎了心。

到瞿子譽磕磕巴巴長到兩歲時,瞿夫人又懷了身孕。夫妻倆喜憂參半,對這一胎異常重視,雖手頭並不寬裕,但參茸燕窩的沒少進補,又請了有名的千金聖手每月來家裏把脈,慎重得不能更慎重。

到生產那一日時,瞿夫人信心十足,心想天可憐見,兩口子吃了這麽多苦,這一回一定能生個健壯的孩子。

誰知道生下來的女嬰小臉紫脹,連哭都不哭,被穩婆拍了又拍,才小貓似的叫兩聲。

大兒子子雖然病弱,但好歹勉強能拉拔著長大,小女兒卻眼見得根本帶不活,夫妻倆如遭雷擊,開始四處求醫問藥,到滿月時,瞿家已經請遍了長安城稍有名氣的大夫,孩子卻一天虛弱似一天,眼看著只剩遊絲般的一口氣了。

這日夫妻倆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去青雲觀燒香,恰碰上雲遊回來的清虛子,他不經意瞥見瞿恩澤懷裏抱著的女嬰,面色一變,宣道號道:“福生無量天尊!這位善信,你懷中的女娃娃命格大兇,邪祟纏身,尋常百姓怎能養活?將她舍了給貧道做徒弟吧,貧道或可保全她一命,否則不出七日,定會有性命之虞。”

瞿恩澤半信半疑,瞿夫人卻病急亂投醫,一把從馬車上跳下來,對清虛子納頭便拜:“求道長救命!求道長救命!”眼淚像斷線珠子似的收也收不住。

瞿恩澤見妻子如此痛苦,心就像被挖肉似的難受,哪裏還說得阻攔的話。

瞿沁瑤便這樣做了清虛子的徒弟。

拜師第一天,原本水米不沾的瞿沁瑤突然開始大口大口喝奶了,再過幾日,閉著的眼睛會睜開神采奕奕地看人了。胳膊也粗了,小臉也圓了,尖尖的小下巴長出一圈胖胖的嬰兒肉。

瞿氏夫婦這才放了心,對清虛子鄭重地謝了又謝。

清虛子見夫妻倆滿心不舍,孩子又尚在哺乳,便跟瞿氏夫婦約定,他們可以先將孩子帶回家去,等孩子滿了三歲以後,再送回青雲觀學藝。

到瞿沁瑤滿三歲時,已長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除了面色還有些蒼白,跟正常孩子沒什麽兩樣了。

夫妻倆又是欣慰又是難過,想起跟青雲子的約定,眼看著不能再拖延了,只能咬著牙將瞿沁瑤送到了青雲觀。

之後每逢七日,瞿氏夫婦便將沁瑤接回來住一日,這樣兩邊輪流住著,瞿沁瑤很快就長大了。

清虛子這些年只收了兩個徒弟,大徒弟是他路邊撿的一個棄嬰,這孩子命格奇硬,被清虛子在冰天雪地中發現時,本以為早已斷了氣,誰知打開繈褓一看,竟還活著。清虛子暗暗稱奇,又算得這孩子跟自己有師徒緣份,便將他抱回了青雲觀,取名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