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陳煙橋從成都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習慣性地去合景花園的南門崗亭附近站了一會兒。

倪芝的房間還是那樣,窗簾緊閉,漆黑無人。像他心底的空洞,深不見底,扔個石子下去連聲響都聽不見,只有無盡的孤獨和思念在蔓延。

落葉簌簌地落,老大爺拿長掃帚一路掃過去,看有人站路中間,破銅鑼嗓吆喝一聲,“年輕人別杵著,讓一讓。”

陳煙橋被呲出來的掃帚條揮開,往小區柵欄上靠,銹跡斑駁,他貼著蹭了褲管也不在意。

倒是老大爺回頭多瞅了他一眼,渾濁的老眼陡然瞪大了些,“喲,是你啊。你好久沒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陳煙橋點頭,“前段時間有點事兒,您老最近身體還好嗎?”

他一邊說著,從口袋裏翻出一包敝舊的煙盒,遞了一支過去。

老大爺把掃帚往旁邊樹前一甩,啪地立樹幹上了,他嘿嘿地湊過來拿煙點火,“好,好著呢。”

他深吸了一口氣,活似賽神仙,黃牙露出來。煙味混雜著他身上的汗味兒,陳煙橋跟聞不到似的,他就喜歡這年輕人的樸素勁兒。

“就是這個味兒,唉,還不是我家老婆子不讓我抽煙,說什麽遲早要肺癆。你聽聽,啥年代了還肺癆,這女人就是見識短。”

老大爺雖然是這樣罵咧的,眼角笑出來的褶子和紋路,卻是另外一重意思,他樂意被老婆子管著。

陳煙橋自己點了一根,“有人管著多好。”

就像他的煙盒,用了許久,還是倪芝當初給他買的那包。顏色早不復兩年前的紅,褪色得厲害,透明膠粘過,拿得時候小心翼翼。每次新買了煙,拆了包裝再一根根塞進去。

每次煙癮犯了,看看這個舊的煙盒,似乎帶著倪芝指尖的溫度。好提醒自己,一包煙要按倪芝說的抽個幾天,假裝她還在管著他。

火鍋店裏的客人看見了,好些人問他,老板你的煙過期了吧,煙盒咋能舊成這樣。

他只是擡頭瞥一眼,不說話,又繼續拿一支出來,邊抽煙邊雕木雕。

有熟客跟他處久了,知道他沉默話少,人卻爽快。陳煙橋不在意零頭,說抹就抹了。熟客酒足飯飽,扔給他一包新的,“老板你抽我這個,也是長白山,送你了。”

陳煙橋說句謝了,下回照樣是那個破得不行的煙盒,熟客也照樣送他煙,是男人間的友情。

久而久之,大家便不問了。

只有謝別巷問他,他答了。

謝別巷大笑,“你說你是何必呢?”

陳煙橋反問他,“你又何必呢?”

謝別巷半年前離婚了,他和宋棠杳之間,早就沒了感情,兩人走到這一步,不過是早晚而已。

提的時候,是每月一度的在宋家團圓日,兒子被他嶽父嶽母帶著練書法。宋棠杳敷著面膜,謝別巷接過她手機裏的吹風筒,輕輕柔柔替她繞成合適的卷度吹幹。

等吹風筒安靜下來,像山雨欲來前的寧靜,宋棠杳在鏡子裏看他,“有話跟我說?”

謝別巷開口前想了許多,最後就三個字,離婚吧。

宋棠杳說,好。

兩人在鏡子裏對視了片刻,謝別巷握她肩頭的手越來越緊,宋棠杳伸手反握住他的手,剛有回應就被丟到床上。

既陌生又熟悉的感受,豈止是酣暢淋漓。

最後謝別巷納了悶,明明當年是真切地愛過她,兩人是怎麽到了今天這步。

那時候陳煙橋當了逃兵,他一個人撐著工作室,還在拉投資。明明剛掛了電話還愁腸百結,見了宋棠杳進門卻忍不住撩她,問她看上什麽作品了,沖她這顏值打對折。

宋棠杳由他陪著轉了一圈,我是來投資的。

謝別巷目瞪口呆。

後來,他浪子天性不改,宋棠杳十足的大小姐脾氣,隨便同哪個女人多講兩句話就要跟他吵至分房睡。宋棠杳還總一副清高不屑的模樣,謝別巷是跟嶽父出席不少場合,自覺從無名小卒到今日地位,跟他自己天賦努力分不開。吵架時候互相說些傷人的話,每每宋棠杳氣急敗壞提起來,謝別巷便覺得低人一等。

想當年她看他才華橫溢,他看她千嬌百媚。

如今只剩平靜,鏡子都沒破裂,人已經散了,他們都知道永遠不會有破鏡重圓了。

謝別巷的嶽父絲毫沒有為難他,直說離吧,別耽誤我女兒。

兩人便消無聲息地辦好了財產分割,一部分折成資金,一部分由著宋棠杳拆分,宋棠杳對畫廊有感情,又順便分了些版圖。

謝別巷重新整合現有的資源。

等過了幾個月,宋棠杳挽著投資新秀出席拍賣會,謝別巷建立&lt婉.別&gt漫畫工作室高調進軍漫畫市場,有人說他是為了捧那個叫婉央的新人。

只有謝別巷身邊人清楚,他離婚前彩旗飄飄,離婚後反倒一心撲事業上,開疆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