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爆竹

二十九,去打酒;三十兒,貼門神捏鼻兒。

除夕這天晚上,倪芝家裏照例是跟倪父那邊吃飯,倪父那邊,奶奶走得早,就爺爺一個人。

倪父家裏人,都屬於很沉默的性子。二叔結婚晚,孩子還在小學,一家人跟著爺爺一起住,能照應點兒老人,爺爺也能給孫子做做飯,。

年夜飯吃完,發了紅包,一家人一起給奶奶上了香,老人孩子都熬不得夜,就散了。

剛九點,倪芝開口,說她找馮淼放個爆竹。

倪母冷著臉沒說話。

自從昨天晚上,熄了燈倪芝輕聲回家,早上倪母就沒什麽好臉色。家裏該收拾擺置的,都沒喚她幫忙,倪芝窩屋裏寫了一天論文。

倪父嘆氣,“閨女去吧。大過年的,等會兒早點去你姥姥家,別惹你媽生氣。你也好不容易回趟家。”

陳煙橋見到她時候,頓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目光有些復雜,說不清是歡喜多些,責備多些,還是追思惆悵多些。

倪芝一天跟倪母置氣,臉上仍繃著。

她抿了抿唇,語氣清冷,“見我不高興?”

事實上,這大年夜裏,人們家裏多熱鬧,街上就有多冷清。

陳煙橋忽然笑了笑,他伸手,把倪芝圍著的紅圍巾替她緊了緊。

他聲音似乎啞了,“丫頭,除夕快樂。”

他這十年,頭一回離開哈爾濱過年,沒想到還是在異鄉。

河北盛產老白幹,他獨自悶酒吃花生看酒店電視裏的春晚,街上的煙火熱鬧,電視裏紅紅火火,比起來往年在老灶火鍋過年,這些種種熱鬧都與他無關。

心卻意外地平和,因為人間的溫暖有他一份。

自己愛的姑娘,在離他不到幾公裏的地方,同家人團圓。

以他的經歷來說,陳煙橋是希望倪芝除夕能好好陪家人,他一個大男人,自己呆著沒什麽。

可既然她來了,他便不用說了。

倪芝這才把雙手揣他兜裏,在他懷裏呆了會兒。

擠出來的時間,匆匆打車去了能放爆竹的地方,隨便撿了幾樣。

兩人都多年未放過爆竹,倪芝更是不擅長,拿著袋子有些發懵。

陳煙橋拿出來看看,這麽些年了,花樣倒似乎也還是那些。

他們老家管得松,十年前幾乎處處可放,有時候過轉角就有熊孩子一個摔炮甩過來,嚇得余婉湄叫喊出聲,他便替余婉湄捂上耳朵,再瞪一眼熊孩子。

喜歡看余婉湄一臉害怕舉著那種呲著火花的爆竹,其實最好看,只是她害怕。

陳煙橋總忍不住惡趣味逗她,等余婉湄嚇著了惱了,他又後悔,低頭哄她。

陳煙橋掏出打火機,一邊拆塑料包裝,一邊點了煙。

咳了幾聲。

倪芝才發覺他今天嗓子不對勁,她問他,“你口罩呢?”

陳煙橋摸了摸口袋,“忘了。”

倪芝要把自己的摘下來給他,陳煙橋捂著,“不用。”他安慰她,“沒事兒,你看這街上行人,大老爺們兒都不戴。”

倪芝接過他給的,她語氣嚴厲得很,“你抽這麽多煙,肺都是黑的,還吸霧霾。”

陳煙橋低笑,“是心疼我呢,還是教訓我?”

“有什麽區別?”

他沒搭腔,塞給她一個,“拿著。”

低頭給她點了火,教她扔出去。

像個小陀螺一樣出去了,在地上來回地轉個不停,一邊釋放出絢麗的色彩,直到轉不動了呲了最後幾下。

兩人不像那些互相追逐的年輕人,叫囂著鬧個不停,朋友們爭個誰是爸爸,一家人逗著嚇哭的小孩兒,情侶們大喊我愛你。

只有他倆,安安靜靜地放著,煙花無聲無息地,燃燒過,熾熱過,輕微的燃燒滋滋聲在這樣的夜晚裏微不可查。

袋子裏就剩下最後一串兒連環響。

陳煙橋把煙頭撇了,點導線,“丫頭,準備好了。”

他剛甩出去,要伸手護著倪芝的雙耳,就發現自己耳側,捂上了一雙稍有些冰涼的手。

倪芝仰著頭,目不轉睛地看他,替他捂了耳朵。

身側腳邊的爆竹響起震耳欲聾的聲響,伴隨著光亮。

他們誰都沒有往旁邊看,只替對方捂著耳朵,對視彼此。陳煙橋又淡淡地笑了,他的小姑娘,確實和余婉湄太不一樣了,現在陪在他身邊的是她。

光亮中,倪芝看他笑起來,眼角依稀是細紋,心裏倒有些難過。

驀然看他嘴皮子動了三下,她聽不清他說了什麽,被他的吻落在額頭。

倪芝到姥姥家裏,一陣兒麻將嘩啦聲。

楊梅和大姨跟她簡單打了個招呼。

她姥姥語氣不善,“大過年的,一個大姑娘家,在外面晃這麽久。學學你表姐,對象都領上門兒了。”

倪芝沒瞎,她已經看見了。

楊梅的男朋友不知道為什麽,大過年的能出來,沖她獻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