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豬肉大蔥(第2/2頁)
又是一聲輕咳,嗓子在水汽氤氳裏浸潤,磁性悅耳,“怎麽?”
倪芝背靠著門,聽著裏面的汩汩水聲,“那個衛教授…”
“嗯,”陳煙橋把花灑拎起來,掛在墻上,“她叫衛晴,是我同學。
“我是問…”倪芝聽著水聲由汩汩變成嘩嘩,她聲音照舊很輕,“你和她睡過嗎?”
不知道是不是水聲掩蓋了她的聲音,裏面沒有答復。
她轉了身,修長的手指印在毛玻璃上,五個指頭在玻璃上透著肉色。
“煙叔?你聽見了嗎……”
“亂猜的?”
倪芝應他,“嗯。”
“嗯。”
陳煙橋不想騙她。
終於低下頭撐著濕漉漉的墻,任熱水迎頭澆下,分成無數股細細水流從眼鼻下流走。
倪芝自嘲地笑了笑,“那我呢?你找我是做什麽?”
水往嘴裏灌,他說得含糊不清,“娶你。”
水聲掩蓋中,門球轉動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但兩人從未跨越這屏障,因此格外敏感。
其實陳煙橋家的廁所門,壞了許久了,鎖不上,只能帶上。
他掛花灑的鉤子倒是修好了。
倪芝的肩頭,就剩一根細細的帶子掛著,長腿似玉柱,煙霧繚繞裏,她同他對視,“你再說一次。”
陳煙橋見她探進來進來,沒遮沒擋,只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眸子漆黑。
“結婚,娶你。”
這話隔著水聲,入了倪芝的耳,她心裏便徹底塌了。
嗡嗡作響,從他上樓疲憊地抱著她那一刻,她心便塌了一半,這個男人再可恨,讓她再愁腸百轉,她也沒忘記,從認識他起,她想的不過是救贖他。
他不知道遇上什麽,這般疲憊這般不願言語。
只要他這句話,過往種種已成定局,倪芝邁出這一步,是給自己個理由,好放過他們兩人的窘迫局面。
陳煙橋撐在墻上的拳頭,松了又緊,從嗓子眼兒裏憋出兩個字兒,“關門。”
倪芝當他耳旁風,把門推開,反手關上。
陳煙橋眯著眼睛瞧她,抹了把濕了吧唧的頭發,反倒低笑,“你怎麽知道,我說的關門,是這樣關?”
廁所內就這麽大,除了洗手池,便是蹲廁的坑,有個通風的窗戶欠了一條縫隙,窗台有巴掌寬度,上面擺了些洗發水、沐浴露、洗衣液。
有的像是許久不用,或者空了的,已經泛了黃。
還未等倪芝反應,陳煙橋便把她攬過來,兩人在花灑下穿過,水珠子在皮膚上滾,變得像沸水裏的魚,燙手又滑不唧溜。
兩人一齊退到那窗台邊上,窗台的邊沿是鋒利的瓷磚拼接口,他用掌心護著她,手臂上被自己粗魯的力道磨了個口子。
倪芝的肩胛骨頂著那窗口的毛玻璃,那瓶瓶罐罐同樣被這粗魯的動作的和她的腰擠撞,往地上掉落,竟然掉出排山倒海地氣勢。中途磕碰著她的腿和他的腿,空瓶子砸在地上還不嫌夠,彈起來幾下。
最後被陳煙橋胡亂踢開。
倪芝不再看地下,擡眼仰視他,他的頭發、睫毛、胡子,無處不在滴水,額頭上不知道是汗還是水珠,落在她臉頰。
她閉上眼睛。
那瓶瓶罐罐,排山倒海,那汗流水滴,沸沸湯湯。
不知算不算得上大珠小珠落玉盤。
他們的情緒,是醞釀了許久,如今熟透了,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倪芝摟著他的脖子,手插在他濕透的頭發裏。
由著陳煙橋把下巴陷在她鎖骨裏,胡茬紮得她通紅,“煙叔,你同我說吧,到底怎麽了。”
樓下是賣早點的,不合時宜地喊著喇叭,“包子,豬肉大蔥包子,剛出爐的包子,宣乎得勁兒。”
陳煙橋同樣閉著眼,任水流淌過脊背,流向坑裏。
“沒什麽。”
倪芝仍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弄他發頂。
他喃喃道,“我挺對不起我老師的。”
腦子裏又是劉歸吾痛惜的神色,衛晴說早知讓他去意大利留學的遺憾語氣,父母在開到半夜的火鍋店裏忙碌身影,如同樓下那般普通的勞碌的營生者。
還有倪芝腿上,他來不及解釋的紋身。
陳煙橋松開她,把窗戶的縫隙欠得大了點兒。
零下二十度的冷風灌進來,扯下浴巾裹上她,“對不起,我沒心情。”
倪芝擡手撫上他的臉頰,手心是他澀得刮人的胡茬。
她啟唇安慰他,“煙叔,沒事的。”
事實上她也意識到語塞,那是沒有辦法彌補的情緒,說她陪著他,她完全沒法取代他老師的身份和作用。說他老師不會失望,說出來她都沒法相信。
陳煙橋沒等她說下去,語氣消沉又漠然,“讓我自己呆一會兒。”
兩人對視片刻,倪芝攥緊浴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