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勇闖天涯

鏡子前模模糊糊,鐵邊兒底下一圈銹跡,又濺了水珠顯得更加斑駁,映出一張頗具男性魅力的中年面龐。該有的滄桑和性感,在臉上鋪的盡滿,連眼裏打著漂兒的眸光都是故事。

他下頜塗滿了泡沫,微仰著脖子,泡沫水順著喉結往下淌,打濕了白色的跨欄背心,露出的古銅色臂膀肌肉隨著擡手跟著鼓動。

他又蹙著眉湊近鏡子,彎下腰從左刮到右,泡沫隨著他的動作被推開一條路徑。

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頜曲線。

很快,後面又映出一張女人的面龐,薄透的眼皮因為昨夜哭過而微腫,活像站在阿姆斯特丹紅燈區的迷懵少女,又像那年在香港愛上不該愛之人的王佳芝。事實上她也這樣做了,鏡子裏頭慢慢兩張面龐合成一張。

僅剩男人塗滿泡沫的臉,和一雙環在他腰上的藕臂。

倪芝把臉貼在他背後蹭了蹭,“不要刮胡子。”

陳煙橋手下不停,“不刮怎麽親你?”

“我不疼,”倪芝偏了頭,從鏡子裏打量他,“你不刮就像個老男人,不用擔心你去騙小姑娘。”

她想了想,還是不滿,“你蓄著胡子也好看,更容易騙小姑娘。”

陳煙橋就從鏡子裏眯著眼睛瞧她一番,“你是被騙來的?”

“不是,”倪芝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是把你騙到手的那個。”

她深吸一口氣,他的背心上有股洗衣皂的味道,還混雜著煙味,“唉,我以前覺得男人蓄胡子顯得邋遢,見到你才知道原來老男人蓄胡子能這麽性感。”

她語氣裏聽著還有些不忿。

他的剃須刀鈍得不行,刮過去的動作澀緩,這回知道掃墓時候他臉上的血道子怎麽來的了。

看他終於彎下腰用水胡亂沖了幾下,倪芝湊上去啄他的下巴。

被他擋回來,皺著眉,“沒洗幹凈。”

倪芝就老老實實繼續從背後攬著他,全身心依賴地貼著他,柔軟地像團棉花。

陳煙橋輕笑,由著她抱個夠。

直到把下巴上的泡沫和刮下來的胡渣洗幹凈,才轉過去拿擦臉的毛巾。

他的小姑娘被他動作推到後面墻上,架在他和毛巾之間。

胡亂擦了把臉上的水珠,陳煙橋嘆了口氣,語氣正兒八經。

“丫頭,有沒有想過,我會比你早走十年。”

男人背對鏡子,鏡子裏的女人聞言眼眶紅了又紅,低下頭掩飾著欲落的淚。

委屈極了,“我再也不叫你老男人了。”

陳煙橋聽出來她話語裏的孩子氣,語氣冷靜地像旁觀者,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你怎麽叫,我都比你老十一歲。”

倪芝知道他又在逼她,把他的不好一樁樁全告訴她,他年輕時候睡過不知道多少女人,他心裏忘不了余婉湄,他每天渾渾噩噩只知道混日子,全逼得她只能往肚子裏咽。

偏偏是遇見她之前的事情,她除了恨自己不能早生十年,再沒有一絲辦法。

或許現在已經是歲月對她的憐憫,如果是她十年前遇見陳煙橋,他多半兒不會多瞧她一眼。

倪芝揪著他的白背心,語氣惱火,“你就不能少抽點煙,多活十年。”

陳煙橋知道自己煙癮有多大,敷衍她,“嗯。”

她說完伸手進他褲兜裏,摸到硬硬的煙盒和打火機,晃了晃,“歸我了。”

她話音未落,門口就有人敲門。

倪芝喊了一聲,“來了。”

松開他去門口拎進來一袋又沉又大的包裹。

從袋子裏一個個掏出來是抹布、海綿、未拼接的掃把、吸水拖布,以及床單。

早上倪芝睡醒,摳了摳他床單上的洞,焦黑的一圈,剛好是煙頭的直徑。這人都到什麽程度了,抽煙能把床單燙個洞。

想著他說的今天要收拾一番,沒起床時候就訂了送貨。

陳煙橋看見床單搖了搖頭,“看見我床上被煙頭燙的了?”

倪芝撇嘴,“不準再這樣抽煙了。”

“不是,”陳煙橋揉了揉眉心,“那回你非要問我個究竟,我一時火起又煩躁。”

“什麽時候?”

“你說呢?”

那豈不是早市偶遇吃豆花那次,就是那次他的畫本上第一次出現她的身影。

倪芝瞥了眼屋裏他的藍白格子床單,“那也還是要換,當紀念。”

陳煙橋家裏連個洗衣機都沒有,她把新床單兒扔水桶裏,又拿著海綿開始擦他的泛黃的洗手池。

這個時節的哈爾濱,一般早上洗臉時候,都要提溜著開水壺,兌著冷水進臉盆兒裏,才能洗臉刷牙,否則手都要凍麻。

倪芝才洗了海綿,手凍得微紅,站在洗手間門口的陳煙橋接了手。

水龍頭裏的水汩汩地流,海綿沾了汙漬變黃,那洗手池的顏色不見得褪去多少。

這些都不重要,倪芝仔細端詳他的手,除了那道貫穿疤痕,根根骨節分明,修長瘦削。若不是他皮膚磋磨得粗糙,原本擱在瑩白的大理石雕旁,都說不出哪個更像是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