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祖宗顯靈(第2/2頁)

譚辰清已經醉了,手裏還掐著半邊雞,啰嗦地說著胡話,譚盛禮火大,居高臨下的望著爛醉如泥的後人,恨不得扇他兩耳光,該跪拜祖宗的不是譚辰清,是他譚盛禮,他育子無方,毀了祖宗辛苦攢下的基業,愧對列祖列宗教誨。

滿腹經綸飽讀詩書有何用,子孫不爭氣,他也無力回天啊。

這時,祠堂的門啪的聲被人撞開,風風火火跑進來個體態偏胖的年輕男子,先是拱手朝他牌位行禮,隨後附在譚辰清耳邊說,“父親,二弟回來了。”

是了,譚辰清次子半個月前進城參加院試去了,那孩子……譚盛禮想到他走前半夜偷偷來祠堂燒香祈福緊張不安的神情,心下搖頭,多半是不中的。

“回來了?”譚辰清意識渾沌,口齒不清地問,“中了沒,中了沒。”說話時,不忘張嘴撕咬口肉吃。

男子斜眼瞅了眼牌位,伸手要攙扶譚辰清去外邊說話,被譚辰清甩開了,看他腳步虛浮,身子搖搖欲墜,男子雙手合十,“列祖列宗莫見怪,父親並無冒犯之意,他是太過憂心所致。”

譚辰清亂晃著手,舌頭打結,“中了沒,中了沒。”

“父親,祠堂不是說這話的地方,咱去外邊說。”

那就是沒中了。

譚盛禮死前留下囑咐,兒子銘記於心,死前又把他的囑咐傳達給孫子,孫子又傳達給下一輩。

本是寄予厚望的關心和激勵,到頭來成了魔咒,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門吱呀聲關上,祠堂恢復了寧靜。

酒杯裏的酒空了,余下滿室清香,香而醉人,醉得他昏昏欲睡,就在這時,遠處響起聲沉重的落水聲,伴著一道尖銳的驚呼呐喊,“父親,父親……”

……

清明過後,天漸漸放晴了。

譚家宅子卻不得安生,譚家老爺子落水去了半條命,反反復復高燒不退,譚家眾人憂心不已,整日寸步不離的守在榻前盡孝,譚家長子更是傷心欲絕,整天以淚洗面。

“父親,母親已經不在了,您有個好歹,留下我們怎麽活啊。”

“父親,為了兒子們,您要撐住啊!”

沙啞粗獷的聲音聽得譚盛禮頭皮發麻,不知怎麽回事,他意識清醒後就成了譚辰清,論輩分,譚辰清是他重孫,好逸惡勞又懶惰無比,不發憤圖強讀書考科舉卻妄圖飛黃騰達,整天逼著兒子讀書考科舉,典型的嚴以律人寬以待己。

床榻前哭聲震天的是譚辰清長子,比女人還能哭,眼淚像掉線的珠子似的啪啪啪往下掉,看到後人是這麽個德行,譚盛禮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啊。

“父親,你不能死啊,你死了的話我也不要活了。”

哭聲悲慟,震耳欲聾,譚盛禮耳朵嗡嗡響,這會身體疲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更沒力氣搭理他。

譚辰清育有三子兩女,子嗣算多的,這和他的奸詐狡猾有關,他既想完成祖宗遺志,又是個不能吃苦的,便將自己的抱負交托給兒子替他完成,早早的花重金娶了家有8個兄弟的秦氏,盼著秦氏也給他生8個兒子,兒子越多,希望越大,哪曉得秦氏身體不好,難產死了,同年,他又花同樣的聘禮娶了秦氏族裏的堂妹小秦氏。

小秦氏進門連續生了3個兒子,樂得譚辰清拍手叫好,別人家的孩子3歲啟蒙,譚家孩子牙牙學語時就得跟著譚辰清念《三字經》《千字文》了。

可想而知譚辰清望子成龍的心情有多迫切,迫切得從不假手於人,3個兒子都由他帶大的,男主外女主內,在譚家恰恰相反,譚辰清相妻教子,小秦氏打理家業,小秦氏勤儉節約,有她在,保住了譚家惠明村的兩百多畝田地,靠著收租子維持生計,卻也因為這樣,小秦氏積勞成疾,三十多歲就去世了,沒了她約束的譚辰清,猶如脫韁的野馬,成天出去瞎混,不到兩年就把積攢的錢花光了,要不是擔心兒子科舉沒有車馬費,恐怕連田地都賣了。

想到此,譚盛禮怒然捶床,譚家如何就淪落至此了啊。

床是四腳木質床,被譚盛禮捶得吱呀吱呀作響,聽到動靜的譚振興擡眸,看他父親咬著牙,拽著被子的雙手不斷拍打著床,頓時,他喜極而泣,“父親,父親,你是不是感覺好了很多?”

果然,心有執念的人不會死,像他老祖宗,不吃不喝好多天都沒咽氣,為啥呢,不就是心裏有放不下的事情嗎?

念及自己那句‘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的話激起的父親的鬥志,譚振興心中巨震,父親最放不下的竟然自己!

“嗚嗚……”譚振興眼淚噴湧而出,“父親,兒子何德何能啊。”

作為家裏的長子,尚在繈褓裏就啟蒙受教,至今連縣試都沒通過,他不配父親的掛念與牽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