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巫師西澤爾,好像聽見了什麽極好笑的笑話一般,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擡起手,黑紫色的鴉羽落下,濃郁的黑暗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杆等身高度的手杖。

“信任?”

“不,老師和學生之間,不會有信任。”

他笑著,將手杖指向伊提斯。

“你的學生,和我的學生一樣叛逆。”

“倘若你們不是同樣信仰光明,終有一日,你們也會走到我們的局面。”

被裹挾在風雪之中的銀發青年,比冰霜還要冷冽。

伊提斯安靜的站在原地,他低垂輕顫的銀白睫羽,似是落了雪一般。

那雙亙古寂寥的銀色眼眸,輕輕地擡起,掃向正在得意地笑著的西澤爾。

西澤爾的笑,在這一眼掃過來時,忽然就禁了聲。

他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時,感覺到似乎有極冷的寒氣從脊骨滲入,竄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從未見過哪一雙眼睛,像面前人的這樣,什麽都不放在其中。

將死之人的眼,心死之人的眼,是什麽都無法放進去,空洞絕望,毫無生機。

但伊提斯的眼睛,是雪後的平原和山川,那蓋去一切生命的冰冷雪被之下,仍有著蓄勢待發的盎然生機。

他如同冬日靜靜飄落的,掩埋一切的厚重之雪,萬物無生。

又如同春雪消融時,那即將破土萌芽的種子,生命初萌。

死亡與生,竟在一個人的身上,被這樣完美的融合起來。

他眼中沒有任何的風景,也沒有任何人。

那些風景配不上,人也一樣,沒有資格落入他的眼。

西澤爾覺得,被這雙眼睛看著時,自己如同一只小小的螞蟻一樣。

似乎,將要有冰冷巍峨的雪山憑空砸下,將他碾為什麽都算不上的渺小塵埃。

伊提斯有著攝人心魂的美貌。

但是,他周身又遍布著,讓所有人都不敢去靠近的寒冷冰刺。

西澤爾有些受不了一樣的退了兩步:

“噢,別那樣看著我,導師先生。”

他舉著黑手杖,嘴上羅裏吧嗦的念叨著,實際上卻一刻也不得閑。

他稍稍繞過半圈,把這座大平台周圍,早已布下的符文全部點亮了。

“你們神術師,總是這樣,把自己擺的高高在上,眼裏什麽也容不下……”

“可惜,你再怎麽高傲,今天都是要死在這裏的。”

“雲中之塔,可是我的場地的,您讓我怎麽在自己的場地上輸掉呢?”

話語落下的瞬間,那數千個符文爆成一片濃重的黑霧。

雲中之塔的中層平台,頓時就被黑暗所掩蓋。

在這黑暗漫布的同時,塔內所有的元素都被遮蔽,只留下了供西澤爾使用巫術的暗元素。

不管是神術師還是巫術師,更甚至亡靈術士,都經常會有類似的行為。

他們會將周圍的環境,改造成最有利於自己的場合。

在這個偏向於己身的場地裏打起來,他們輸掉的可能性極為微小。

所以,在這個世界上,人們常說,不要隨便闖那些術士的地盤。

一旦闖進去,就基本沒有活著出來的概率。

西澤爾在黑暗之中遊走,他的聲音飄忽,時而近,時而遠。

“抱歉,剛剛冒犯了您,我得承認,您很美很美。”

“尤其是您那雙眼睛,死生一體,我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藝術品。”

“我會盡量防止您的眼睛受傷,等您死了之後,我就將您的眼睛挖出來,擺在收藏櫃最好的位置。”

黑暗的漣漪忽然收攏,漩渦一樣的,朝著站在原地的銀發青年卷去。

那濃重的黑暗形成的刀刃,可以撕裂一切,無論是堅固的鎧甲還是鋒利的劍戟,都要在這黑暗中寸寸崩碎。

更別提人類的肉.身,恐怕在接觸到的時候,就會化為一場血雨。

但是,那黑色的漩渦,在即將纏繞住發色銀白的青年時,被一股無形的,無法反抗的力量停滯住了時間。

隨即,一股銀白的光芒,順著那滾動渦旋的末端,漸漸侵蝕而上。

它被這神聖的力量侵染為白色,被抽絲剝繭的解構,從兇猛鋒利,到如絲線般柔軟,不過是刹那間的功夫。

可是,這一刹那,卻能讓人感覺到,一種名為“永恒”的存在。

無法反抗,無法違背。

那一抹銀白色的光芒迅速的擴散開來。

黑暗被這光芒灼燒殆盡,連一絲灰都沒能留下。

藏身於暗處的西澤爾狼狽地被揪出來,他站在光明之中,滿臉的震驚和茫然。

他尚未明白過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銀白的光芒漸漸消散,場景卻沒有回到塔樓中。

這是在一片一望無際的雲海之上,那縹緲的雲霧中,閃過淡淡的炫彩的流線熒光。

天幕星河傾垂,赤紅的日輪和皎潔的金白圓月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