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競折腰(12)(第2/3頁)

透骨的涼薄呼之欲出,他眼睛一眨,那股戾氣頓收。

這麽耗了數個時辰,土重新掩埋,總算遮過那駭人狼藉一幕。桓行簡下去把嘉柔帶上來,看到新翻的土,嘉柔呆住再忍不住哭了出來。

他沒勸慰,任由人在那兒哭個不住,自己撩袍坐下,點了火,一張一張紙錢往裏投。有風,熱浪烤臉,漫天飛舞起星星點點的黑灰蝴蝶,桓行簡白皙的臉上布了灰燼,衣裳也落上一層。

拿起半根柳枝,將紙錢聚攏,他握拳抵唇輕咳兩聲緩緩站了起來,衣裳皺出折子。

“好了,哭久了傷身。”他用帕子給嘉柔擦了臉,那雙淚眼,通紅地看向自己,濛濛煙水色裏似有悲憤似有疑惑。或許,有那麽些怨懟,桓行簡微微不悅,仿佛是自己毀壞了夏侯妙的身後寢居。

“你姊姊的事,我也很難過,我說了,一定會查出是誰。”他把披風給她緊了緊,吹亂的青絲掛上她耳後,“先回去吧,山上風大。”

“是大將軍得罪了人嗎?”嘉柔臉上神情有些古怪,一動不動,“否則,怎麽會單撿姊姊的墓葬下手?我知道大將軍會徹查,但不是為姊姊難過,一個人,總會在無意間暴露自己真實的想法。大將軍其實是生氣,因為居然有人敢挑釁桓家,大將軍面子掛不住。”

聽得桓行簡眉心直跳,雙目一寒,眉宇間盡是失望:“是又如何?我確實得罪許多人,自然也包括你,不過,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我也的確不為你姊姊難過,因為我知道枕邊人隨時都能翻臉,你不就是嗎?你跟夏侯妙雖無血緣,倒很會學她,我就看看是不是哪天你要捅我一刀了。”

說罷,拂袖而去,根本不再管她。寶嬰在不遠處,逆著風,上一刻還見郎君又是為嘉柔理裳又是拂鬢的,下一刻,便見桓行簡頭也不回丟下人擡腳走了。

看的她一愣一愣,忙上前焦急問道:“女郎,你惹著郎君了?”

嘉柔定定站在原處,一張唇,絲毫血色也無,罕有地沖寶嬰發起脾氣:“什麽叫我惹你家郎君了?他是誰?我是誰?我敢惹堂堂大將軍嗎?我怕他滅我三族呢!不過可惜,我沒三族讓他滅,我家的三族就我跟我父親,這麽少的人就怕大將軍殺不痛快!我知道你是他派來監視我的,你去學話,你快去……”

一語未完,抽泣著跪倒在了夏侯妙碑前:“姊姊……”她心中又愧又無措,心中積壓的那股郁郁之氣怎麽都哭不完了。他為何如此薄情?又為何非要將自己牽扯進來?情愛於那個人來說,當真可有可無?人心為何如此復雜?明明心是自己的,為何自己也看不清摸不透?

她哭得顛倒,頭發散了,兩頰赤紅,驟然想起來時在山腳下見到的那個大哭“吾道窮矣”的男子,忽被那句話深深擊中,仿佛一切都明了,一切又都無解。

身旁,寶嬰捂著胸口退了兩步,暗道,平日裏溫柔乖巧的人發起脾氣來才真嚇人。

哭到力竭,嘉柔怔忡地擡起臉,腿早壓麻了。趔趄起身,她掏出帕子擦拭幹凈眼淚,默默把亂了的鬢發抹平,不忘將那新做的符袋放到夏侯妙的碑前。

寶嬰一直暗暗覷著她,此刻,訕訕湊上來道:“女郎,回去吧。”

嘉柔目光垂著,嗓音嘶啞了:“寶嬰姊姊,我不是有心沖你吼的,我失態了。我知道,你其實待我並不壞。”

說得寶嬰心裏一滯,鼻翼微微作酸:“女郎,其實郎君待你也不壞,你何苦跟他吵?夫人病逝,太傅病逝,郎君剛當了大將軍就吃兩回敗仗,不知道多少人想拉他下馬,奴雖是下人,這些卻都是明白的。郎君再是大將軍,到底還是個男人,沒人在身旁知冷知熱的心裏恐怕難能好受了。”

記起方才心境,嘉柔低頭不語,寶嬰嘆口氣帶她下山。臨到山腳,車夫遠遠瞧見了他兩人,利索一個翻身,跑到她兩人跟前賠著笑把杌子拿下來讓嘉柔上車。

嘉柔腳剛踩上去,聽一道耳熟的聲音響起:“姜令婉?”

她回頭,朱蘭奴一身錦繡華服,額間花鈿明彩生輝,日頭一照,如粼粼的金光般絢爛。

朱蘭奴忍笑看她依舊紅著的眼眶,揶揄道:“瞧你,梨花帶露的模樣莫說是男人,女人看了都心動。難怪大將軍給你這只雀,造了個金玉籠子。你怎麽了,難道是來哭夏侯妙的?”

不知人煩,寶嬰扁了扁嘴不想嘉柔跟她啰嗦,立刻回擊道:“與你何幹?”

朱蘭奴十指丹蔻似血,艷艷地晃,她眼波一轉:“是呀,我閑得很,就想看看熱鬧,聽說夏侯妙的墳都被人刨了,這種事,洛陽城已經很久聞所未聞了。真稀奇,不是嗎?不止我,洛陽城裏多的是人想來北邙山看這份熱鬧,你管得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