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的懦弱是會形成習慣的。

並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反抗。

反倒只會越陷越深,直到被打壓成了習慣,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從高中到現在,蔣青已經足足被欺壓了五年。

那時候總覺得高中三年撐過去,就什麽都會好了。

但真正吃過苦頭的人都知道,什麽都會好這句話就是在扯淡。

哪有受過傷害還能好的人呢。

都是那些沒被同樣傷害摧殘過的人說的話罷了。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身上的苦痛能被另一個人感同身受,別人甚至會對此指指點點,笑你弱不禁風矯情做作。

蔣青高中吃過這種虧,不被理解不被同情,從那以後再被欺負也不會找誰說了。

她是莫名其妙被盯上的,一盯就被盯了四五年。

大學後那幫人就在隔壁技校,她的境況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十幾歲的男生女生欺壓人的惡劣手段無非就那幾個,打,罵,性。

怎麽侮辱怎麽來。

毫不例外的,蔣青也有上不了台面的照片被他們捏在手裏。

她不是沒有求助過,但這只會換來那幫人的變本加厲,他們比她有的是資本,更何況還在道上混的,他們有的是辦法折騰她。

蔣青一開始一直想不通,為什麽他們偏偏就盯上自己了,自己天生活該賤命嗎。

後來她從他們辱罵的言語裏知道了個一二。

只因為她的父親是個進過監獄的,是的,很荒謬,就因為這個。

但世界上荒謬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她這一件。

因為她是他父親生的,所以她也跟著一起有了罪,每個人都戴著有色眼鏡看她。

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否真的有罪。

到大學融入新環境後,她這種狀況才好轉了點,有新的同學,新的生活。

可那幫人的出現時時刻刻在提醒她,她仍舊是低賤的。

誰跟她這條命搭上關系誰就倒黴,路無坷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那天她們讓她去給錢的地方不是蘭州拉面館,又如果阿釋和路無坷沒跟她打招呼,她們就不會知道路無坷是她舍友,也就不會出現這些破事兒了。

但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如果,真有如果她寧願自己沒從娘胎裏出來。

這些是人她的高中同學,也是她人生裏的惡魔。

顧靈玲喜歡沈屹西,他們那個圈子的人都知道,連蔣青這種被她們邊緣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都知道。

顧靈玲她表哥是個在道上混的,從小她有點什麽事兒都會跑到她表哥面前哭訴一通,受不得半點委屈。她那表哥在俗世行走,最講的就是那套粗俗的江湖義氣,隨便一個可能沒碰過面的朋友他都有可能兩肋插刀,更何況這是他從小寵著的表妹,只要她吱聲,他自然二話不說出手幫她解決麻煩。

這樣的人無知卻又惡毒。

她們跟她打聽路無坷,她不得不說,因為她很清楚如果她不說路無坷的下場就會是她的下場。她們當著她的面說著要怎麽整路無坷,這些她都聽在耳裏,可她選擇了眼瞎沉默。

她不過一條破命,想在人間苟活的時候活得好那麽一點點。

……

蔣青走了。

宿舍陽台下的校道人聲越來越熱鬧,光天化日下的歡聲笑語刺耳又鮮明。

明明頭上頂的都是同片天空,有的人在這世間行走卻只是來鬼門關走了一遭。

阿釋和於熙兒進來的時候路無坷已經從浴室裏洗完澡出來了。

她們宿舍今天除了於熙兒有早課,路無坷和阿釋都沒有,不過於熙兒把這節課翹了。

出去一趟阿釋基本在於熙兒那兒把事聽了個大概,回來的時候身上還是帶著火氣的。

她見不得別人欺負路無坷,也氣憤蔣青在背後陰人的那套,虧她們還當了幾百天的舍友,都比得上路無坷跟她奶奶待一起的時間多了。

阿釋氣得火冒三丈:“她到底怎麽想的啊,昨晚要真的出事兒了,她良心過得去嗎?”

於熙兒回來一屁股坐回桌前,說:“這不她現在搬出去了。”

路無坷濕淋著一頭長發從陽台進來,她似乎不太想談論這件事,伸腿把垃圾桶勾了過來,把擦手的紙巾扔了進去。

“你們有吃的沒?”

阿釋問她:“餓了?”

路無坷點點頭:“隨便什麽餅幹就行。”

“吃什麽餅幹啊,”阿釋從自己桌上翻了瓶牛奶和面包出來,走過去放她桌上,“吃這個,昨晚剛買的,還新鮮著呢。”

於熙兒一條胳膊掛在椅背上,跟路無坷說回蔣青:“酒吧是她報的警,昨晚聽見她在陽台打電話了。”

這個蔣青提都沒跟路無坷提過。

路無坷拆了牛奶吸管插進去,冷漠地哦了聲。

毫無人情味,冷淡得坦坦蕩蕩。

蔣青固然可憐,但路無坷談不上原諒不原諒,人對人的傷害都是有痕跡的,這點蔣青比她更清楚,所以她才會主動從這宿舍裏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