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更天,夜色濃重。

世界在混沌睡夢裏。

只有路無坷還清醒著。

街上寂寥無人,頭頂的枝杈掉光了葉子,身後的小巷像長長的沒有盡頭。

街道對面的派出所燈火亮了徹夜。

路無坷抱腿蹲在樹底下,一直看著那個地方。

偶有穿著制服的民警從裏頭出來,也不知道匆匆忙忙去哪兒,沒一會兒街上又回歸寧靜。

路無坷安安靜靜地蹲在那兒。

像是過了很久,又好像只過去一刻半刻鐘。

有個身影從裏頭走了出來。

那人身高腿長的,應該在裏頭坐久了有點難受,轉了下脖子舒展筋骨。

路無坷抱著腿看他。

那人一擡眼也看到了她。

背著光,他的五官隱匿在黑暗裏有些模糊不清,唯獨那雙眼睛的視線即使在黑暗裏依舊有形。

路無坷緩慢地眨了眨眼。

沈屹西盯上她就不轉眼了,兩條長腿不緊不慢地邁下台階。

他走出派出所穿過馬路,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風若有似無吹過這條街,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

沒一會兒那雙腿便停在了她面前。

路無坷還是蹲著沒動。

男生熬了徹夜有些嘶啞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腿蹲麻了沒,還不舍得起來?”

路無坷擡頭看他。

男生倦意耷拉在眼皮上,垂著眸瞧她。

路無坷視線收回,跟沒聽到似的,還是蹲著。

沈屹西盯著她發頂看了會兒,伸手去拽她。

女孩兒身體跟片葉子似的,輕飄飄的一拎就起來。

他微皺眉:“怎麽這麽輕?”

路無坷就這樣被他拽了起來,她蹲久了腿有點麻,手撐了下旁邊的樹。

沈屹西手還沒從她胳膊上拿開。

他打量她,明明瞧著也不是弱不禁風,敢情肉都長到該長的地方去了。

路無坷不經意間一掃,就對上他瞧著她眸子時眼裏的那抹意興盎然。

男人都一個樣。

她收回目光,胳膊從沈屹西寬大的掌心裏抽出來,轉身往巷子裏走。

沈屹西看著她背影笑了聲,插兜跟了上去。

巷子那頭穿出去有個公交候車亭。

這個點當然沒公交了,只不過那邊車來往熱鬧好打車。

巷子裏墻根下零零星星長了幾處雜草,大雨的沖刷日積月累在墻上留下了黑色的雨漬。

巷口立著杆路燈,有跟沒有沒什麽區別,燈光照不到這裏頭,巷子裏昏暗影綽。

沈屹西不緊不慢跟在路無坷身後,在這安靜裏問了她一句:“擔心?”

路無坷腳下踢到了一顆小石子,話裏都沒稍作猶豫:“沒有。”

沈屹西聽笑了,半開玩笑說她:“心肝再黑點兒?”

夜色昏暗裏,前頭路無坷唇角也不知道是不是掛上了點兒笑。

走著走著身後沈屹西提醒了她一句:“腳下有東西。”

一般人聽著這話都是下意識看向腳底,路無坷也不例外。

結果還沒瞧著腳下是什麽東西,就已經被沈屹西拽著胳膊壓到了墻上。

路無坷毫無防備,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已經被他困在雙臂內。

夜色像霧,朦朧了他深邃鋒利的眉眼。

右眼眉骨那塊兒的血跡已經幹涸,留下深紅的血銹。

一點兒也不狼狽,反倒越發有味道了。

沈屹西兩手撐在她身側,她的手臂貼在他堅實有力的胳膊上。

男生手臂下流暢硬朗的線條箍著她柔軟脆弱的肩。

他離她很近,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將她包圍。

風從窄巷吹過,男生身上寬松的上衣被吹得勾勒出了勁瘦的腰身。

他的呼吸落在她眼睫上,近到一開口她能感受到他胸腔帶出來的那點兒輕微震動。

“剛在酒吧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麽到這兒就不敢看我了?”

她跟聽不得他這話似的,掠起眼睫看他。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訴他誰不敢。

沈屹西看笑了,她還真是半點兒虧都吃不得。

他說:“有本事你從這會兒開始別挪眼。”

路無坷偏偏跟他作對似的,轉開了眼低下眼睫,還不忘踢了一下他的腳。

沈屹西躲都不躲,就這麽受著。

她那力道跟撓癢癢似的。

他逗她:“再來一腳?”

路無坷這次跟很聽話似的,擡腳就要踢。

沈屹西這下躲開了:“還真踹啊。”

她說:“你說的。”

沈屹西從鼻子裏出了聲:“你就這麽聽我話?”

“那我現在讓你給我親一個你怎麽不給?”

路無坷不說話了,安安靜靜的,剛還伶牙利嘴的。

現在連個正眼都不給他。

沈屹西瞧著她這樣子,悶悶笑了聲。

她的唇薄薄的,有點紅,沈屹西克制了會兒視線才從上面挪開。

路無坷忽然問了他一句:“你怕我嗎?”

沈屹西跟聽到什麽笑話似的,回過頭來:“就剛酒吧那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