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第2/5頁)

原州兩府但凡沒眼瞎的官員,都能看明白他是如何一步步相時而動、見縫插針,將一樁原本不起眼的小事運作成了對自己有利的機會。

這不是霍奉卿與田嶺初次交手,但在此之前,田嶺只當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後生,雖對他有所不滿,卻並未全力壓制。此次田嶺吃了大虧,想來今後絕不會再手軟。

霍奉卿認真道:“我不怕他沖著我來。但我不能讓他確定‘你是我的死穴’這件事。萬不得已時,我會在公務上與你作對,你也不要對我手下留情。”

雲知意飛快地回頭瞟了他一眼,而後轉回來繼續背對他,沒讓他看到自己上揚的嘴角。

這狗竹馬,怎麽時精時傻的?

“你是我的死穴”,這種近似告白的情話被他夾在一板一眼的嚴肅囑咐裏,好像那是多麽微不足道的一句墊場廢詞。若聽者粗心,真的很容易錯過其間的情深義重。

上輩子霍奉卿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還不止一次。

可惜那時候兩人關系糟糕透頂,霍奉卿的語氣總是急躁強硬,每次都將這份情意夾雜在氣急敗壞的“那件事你不要做”“這件事你不必管”中。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面對霍奉卿兇巴巴一堆“不許、不能、不應該”,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杠回去。

如今再回頭去看,他倆在大大小小的沖突中頻繁爭執中,不知錯過了多少次溫柔審視對方心意的瞬間。

雲知意的沉默讓霍奉卿周身繃緊,她拿後腦勺對著他,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心中升起些許不安。

“嗯?怎麽了?”霍奉卿謹慎地趨近她耳畔,“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

“聽明白了的。”

雲知意打斷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他的衣袖,彎著眉眼笑道:“你是不是想說,以後我倆在公務上最好是劍拔弩張,私底下呢,就偷偷摸摸。”

這真是一點都不難。他倆之前不就是這樣麽?

從前因為不懂他為何事事都要沖自己指手畫腳,認為他是見不慣她,為反對而反對,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去揣度他的難處與初衷。

如今他早早解釋清楚,一切就不同了。

霍奉卿想了想,點點頭,認真承諾:“你放心,我會盡快找出田嶺的命門。”

“什麽命門?”

“這個你就別問了,眼下我還在放長線釣大魚。”霍奉卿道。

雲知意心生警惕,再度回眸,犀利地對上他沉靜的黑眸:“初衷再好,手段也要講對錯底線的。你心中最好有所敬畏。”

田嶺很難對付,要扳倒他,過程中難免會使些手段,這無可厚非。但若霍奉卿真到了違法亂紀的地步,雲知意是絕不會坐視不管的。

霍奉卿與她對視良久,眸底有笑意漾開。他低頭在她眼皮上落下輕輕一吻:“放心,不會無法無天的。我怕著呢。”

雲知意遲滯地眨了眨眼:“怕什麽?”

“怕你生氣。怕你難過。怕你受不了我總是與你作對……”怕你真的與我漸行漸遠。

霍奉卿今日前所未有的不安,主要也就是因為這個。

雲知意總算放下心來,促狹笑開:“這麽一說,我怎麽像是套在你脖子上的繩了。”牽狗繩。

霍奉卿聽出她的弦外之音,沒好氣地在她耳朵尖上輕咬一口。“總之,你不用管旁的,專心忙你的均田革新。信我就是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雲知意本就對黨爭那些彎彎繞毫無興趣,而且她也知道,但凡霍奉卿不想說的事,就算追著問他也不會說。

於是側頭躲了躲他的滋擾,沒心沒肺地敷衍調笑:“好,信你。你慢慢來,不用趕時間,反正我也沒有很急著要認定你這人。”

霍奉卿單臂虛虛勒在她的頸上,咬牙切齒地冷笑:“你個渣姑娘,巴不得沒誰知道我和你的關系,以便隨時拎起腰帶不認人,是吧?”

“別瞎說啊,我這輩子可還沒碰過你的腰帶,”雲知意笑倒在他懷裏,“不過,田嶺又是不傻的,你我之間的事,他多少能猜到點吧?”

“他大概是有所揣測了,但他吃不準你對我有多重要。”霍奉卿哂聲一笑。

“況且,他眼下還需要借你之手完成均田革新,在不能確定利用你能將我鉗制到什麽地步之前,他暫時不會對你輕舉妄動。短時間內,我們之間的沖突越頻繁、越尖銳,你就越安全。”

求學時代,“雲知意與霍奉卿不對盤”,這件事幾乎是所有同窗的共識,連夫子們、學政司官員甚至田嶺都是清楚的。

之前章老有心撮合霍奉卿與顧子璇、今日藺家老兩口又起哄打趣雲知意和田嶽,就是沒人將霍奉卿與雲知意往一塊兒想,也正因為這個。

如今明確知曉他倆關系親密的人並不多,無非就是雲知意這宅子裏的人,外加顧子璇、薛如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