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分別

林岐知道似錦早晚會識破,卻沒想到這麽快。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該面對的也總是要面對的。

他當即做出了決定,向鄭夫人拱了拱手:“鄭夫人,我的確有事需要和似錦說。”

說罷,林岐疾步追了出去。

鄭夫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喬夙這會兒已經差不多明白了,當下安撫鄭夫人:“姑母,林二郎是安國公的晚輩,應是與周姑娘在澤州時就熟識。”

鄭夫人原本下意識要追上去看看的,聽喬夙這麽一說,又緩緩坐了回去,心道:似錦是去年才從澤州過來的,聽哥哥說,她先前就在澤州的安國公府,難道就是在那時候認識林二郎的?

似錦見廊下立著幾個丫鬟婆子,不方便說話,便繼續沿著穿山遊廊往東走,一直走到通往東跨院的東夾道,這才扭頭往後看。

見林岐跟了過來,她停下腳步等著林岐。

林岐一直走到了距離似錦還有兩三步的地方,這才停了下來,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似錦。

夾道裏沒有掛燈籠,今晚又沒有月亮,夾道裏光線黯淡,靠近山墻那裏更是黑黢黢的。

似錦做出了決定,疾步上前,左手抓住了林岐的右胳膊,右手伸出,手指精確地捏住了林岐的耳垂,撚了兩下,發現耳垂裏的確有一個小小的硬核——這是耳洞剛長好沒多久留下的!

林岐一動不動,任憑似錦動作——似錦好動,小時候一直有些多動,不管是坐是躺,手腳總是閑不住,他都被似錦摸慣捏慣揉搓慣了。

似錦摸完耳朵,已經基本確定眼前的林岐,確實就是許鳳鳴了,卻還不是很確定林岐到底是男是女,略一思索,右手閃電般下移,隔著衣服在林岐胸前摸了一下——是平的!

她還不相信,又捏了一下。

林岐:“......”

他意識到似錦下一個動作應該是摸他下面,忙擡手遮住,惱羞成怒:“白又胖,你別......別太過分了!”

似錦這下確定,許鳳鳴就是林岐,林岐就是許鳳鳴,而且許鳳鳴是男的。

多年來和她擠在一起睡的許鳳鳴是男的......

似錦確定了,卻懵了,一動不動立在黑暗中。

短暫的羞惱過後,林岐回過神來,當即反守為攻:“白又胖,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女子,你可以回憶一下。”

似錦確實是在回憶。

記憶中許鳳鳴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女的。

他只是穿著女裝,梳著發髻,畫著好看的妝,卻從來沒有自稱是女子。

林岐見似錦不說話,心中竊喜,便繼續倒打一耙:“白又胖,我也從來沒有主動要和你一起睡吧?”

似錦想起往事。

每次都是她抱著枕頭過去,非要和他擠一個床的。

林岐見似錦一直不吭聲,聲音略微低了一些,試探著道:“我也沒有摸過你呀......”

似錦想起自己總是摸他,捏他,撫摸他的臉,小時候還偷親過他的嘴唇......

她覺得臉熱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林岐見似錦一直不吭聲,終於有一點點心虛了,輕輕道:“似錦,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

似錦這才低聲道:“別說話,讓我好好想想。”

林岐不敢吭聲了。

晚上夾道裏風很大,風帶著牡丹花香,涼陰陰的似能透過衣衫。

林岐不由打了個寒戰。

似錦想起前世,她想要向上爬,所以離開了許鳳鳴,離開了澤州,去了京城。

得知許鳳鳴也去了京城,她連著兩天跑去國公府,卻沒有見到許鳳鳴,然後兩天後,她就聽到了許鳳鳴溺水而亡的消息。

永福寺後許鳳鳴的墓,每年許鳳鳴的生辰和忌日,她都去祭拜。

每每遇到無法排解的痛苦,她都獨自個兒坐在墓前,悄悄向許鳳鳴傾訴,因為在這個世上,她只有許鳳鳴一個親人。

嫁入威遠侯府,被大伯子孫沐泉騷擾的時候,她只能拼命自救;為了孫浴泉,她四處奔走,陪著笑臉送禮巴結逢迎;孫浴泉為了讓小劉氏上位,毒死她的時候,她滿心裏想的也是許鳳鳴......

而這時候,許鳳鳴已經變成了林岐,高高在上的景和帝。

他是不是像看螻蟻一樣,看著她苦苦掙紮,看著她人前風光人後對著墓碑痛哭,看著她竭力上進卻被人一腳踩死,就像踩死一只小小的螻蟻?

原來我們從來不曾對等過,我把你看做我的全部,我的救贖,而你只把我當做一只妄想突破自己階層竭力向上攀爬的跳梁小醜。

我高高仰望你,而你居高臨下冷眼旁觀。

似錦松開了緊抓住林岐胳膊的手,一步一步向後退,淚水從眼中溢出,順著臉頰、鼻翼流下,流得滿臉都是。

林岐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心裏卻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