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雲霧來和雲霜約在了一家茶室,祝凱旋在車裏等候,沒有進去打擾她們姐妹兩個的座談會。

距離前一次的爭吵已經過去一個多禮拜了,但是氛圍還是很微妙,乍一坐下來對視,簡直尷尬得無以復加。

雲霧來不太自在地幹咳一聲,率先裝作若無其事開了口:“家裏收拾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住進去。”

這些日子以來她雖然沒有和雲霜聯系,但是從駱洲那邊得到,雲霜最近都住校,沒有跟幹媽哥哥住一塊。

“差不多了。”看得出來,雲霜也在盡力裝作雲淡風輕,“就是沒想好怎麽和幹媽說。”

幹媽肯定是希望雲霜能夠陪在身邊的。

雲霧來:“好好說,別讓幹媽傷心。”

“我知道的。”雲霜點頭。

然後倆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過一會,雲霜再度開口:“哥哥……就是姐夫,來找過我。”

雲霧來稍有些詫異,她叫祝凱旋把鑰匙給雲霜,本以為他會讓下屬代勞,沒想到他是自己去找的雲霜。

“他說什麽了嗎?”

“雲霜,你們姐妹兩個怎麽吵架是你們的私事,我不幹涉,但你下次要是再敢拿媽媽的死刺激你姐姐,我對你不客氣。”這是祝凱旋的開場白。

雲霜到那時才知道,原來姐姐這麽多年來一直從未走出媽媽離世的陰影,甚至不得不長期服用助眠藥物來強迫自己入眠。

“我總是想,如果我才是姐姐就好了,那樣的話做決定的人就是我。”說到母親和幹爸,雲霜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如果當年是她先成年,無論怎樣她都會保媽媽,不管這個決定要對不起誰,抑或要付出多少代價,不讀大學早早去打工也好,賤買房子也好,置尊嚴於不顧向男友求助也好,她都會選擇讓媽媽活下去。

雲霧來遞去紙巾,雲霜沒有接,她捂住臉,兩根食指分別摁住了自己的眼角,待情緒稍緩,她繼續說道:“但是哥哥說得對,如果我是姐姐,我先成年,那麽也許現在每天吃安眠藥入睡的人是我。”

不顧一切保住媽媽,那麽她的余生會被困在對幹爸的愧疚中無法釋懷。

雲霜一直以為雲霧來這人生性對親情淡漠,不管是對媽媽,還是對駱家,或是對她。

但從祝凱旋口中,雲霜得知很多雲霧來從未提起過的事,比如雲霧來興致勃勃地跟祝凱旋商量怎麽把房子的事情告訴她,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驚喜的力量;比如平安夜那天,本來夫妻倆本打算過二人世界,但雲霧來怕她失戀心情不好,想帶她一起玩。雲霜印象最深的,是雲霧來不願意把戶口遷入祝家拿拆遷款,因為覺得自己把戶口遷出以後,她一個人一個戶口本會很孤單。

“很客觀地說,你姐姐確實算不上一個非常溫柔體貼的姐姐,不會對你噓寒問暖,沒有處處惦記著你,但她也不是一個無情冷血的姐姐,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關心你。即便是看似敷衍的生活費,但仔細想來,錢真的敷衍嗎?毋容置疑,精神陪伴很珍貴,但這絕對不代表物質滿足就一無是處。生活在這個年代,想必我們每一個人都清楚錢的重要性。”

那天祝凱旋和雲霜聊了很多,他全程心平氣和,從客觀的角度入手,條分縷析地解剖姐妹倆這些年來的矛盾和誤會,但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語氣帶上幾分顯而易見的請求:“媽媽一事上,你們誰都沒有錯,不管是你想留住媽媽,還是雲霧來忍痛放手,我真的完全能夠理解你們任何一個的想法。很抱歉我那個時候一無所知,沒能站出來保護你們。只是逝者已逝,活著的人要好好活下去,你的諒解對你姐姐而言至關重要,比這個世界上任何別人的安慰都有用。我希望你仔細想想我說的話,如果你想通了,麻煩你一定盡快告訴你姐姐。”

“對不起,姐姐。”說出這句話,雲霜剛緩解的哭意再度洶湧,這一次她再也壓抑不住,淚珠從眼眶接連滾落下來,“我從來不知道你承受了這麽多。你不要再吃藥了,我原諒你……不,是請你原諒我。”

這是雲霧來和雲霜當了23年姐妹以來,頭一次推心置腹的聊天。

親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牢固、最穩定的關系。它是無數根看不見的線,把留著相同血液的人們緊緊聯系在一起,即便有再多的隔閡和爭吵,但她們仍然是彼此生命裏不能分割的一部分。

溫嵐在《同手同腳》中如是唱:“我們的生命先後順序,在同個溫室裏,也是存在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唯一。”

祝凱旋在車裏等了近三個小時,等到了雲霧來和雲霜一起出來。

她們沒有親密地挽手,也沒有說說笑笑,但是看到她們的瞬間,祝凱旋就感受到了她們之間那層無形的血緣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