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秋途(二)

就這麽想著,不知不覺地便已走到了北城門前。

城門值守的是陸封,見席銀走過來,拱手行了個禮,示意內禁軍撤開,自己上前道:“內貴人又出城去漂衣嗎?”

席銀點了點頭,“將軍辛苦。”

陸封看了一眼天時,金烏懸於西天,白日裏的春燥漸消,飛鳥落枝椏,天邊壓著一朵厚重的雲。

“有些晚了呀。”

席銀掂了掂手裏的木盆,“也不多,城門落鎖之前回得來的。”

陸封點了點頭,“內貴人身邊的胡氏呢。”

席銀朝身後看了一眼,笑道:“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應該就來了,將軍也給她個方便。”

陸封應“是”,又囑道:“內貴人,蘭靜山水域雖無戰事,但再過幾日,恐怕春潮就要漲了,貴人還是要留心。”

席銀應了一聲“好。”

陸封也不多言,側身讓到一旁。

席銀頷首與之別過,獨自往江邊走去。

江州的對面便是蘭靜山,蘭靜山在上遊,並不是江戰主要戰場。此時春深鳥寂,江面上落滿了越不過時節的花。金陽余暉翻滾水浪,風裏飄著一陣淡淡的水腥氣,烘在人的皮膚上,有些暖又有些癢。

席銀走出城不遠,胡氏便從後面跟了上來,“內貴人,今日怎麽多了這麽些要漂的呀。”

席銀回頭道:“殿下今日一刻也沒停過,漿了這麽些,不趁這會兒漂了可怎麽好。”

胡氏道:“要說殿下,也是可憐。這麽一刻不停地做我們做的勞役,也不是個辦法啊,我瞧她身子越發重了。”

席銀垂頭道:“她這樣到不會胡想,也是好的,對了,你上什麽地方去了。”

胡氏見她轉話,便擰了擰袖口的濕處道:“哦,去給軍醫搭了把手,這就晚了。喲,這還真是耽擱地有些久欸,眼瞧著天都暗了。”

說完,她從席銀的木盆中撈了幾件衣裳放到自己的盆,“內貴人一個人怎麽漂得了這些,勻我些……”

話還沒說完,便忽地腳下一個軟踩,席銀忙抽出一只手拽住她。

“怎麽了。”

胡氏穩住身子道:“沒事,不過,這裏的泥地怎麽這麽軟。”

席銀朝前面看了一眼,離江岸到還有些距離,便遲疑道:“今日……下過雨嗎?”

胡氏搖頭道:“沒有啊,這幾日雖然雨多,但都是夜裏下,白日就停了。昨日好像就連夜裏都沒有下雨。”

席銀將手中的木盆放下,朝前試著走了幾步,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江面如同一匹烏黑的段子,偶爾翻出些浪光,混混沌沌地看不清楚。

席銀從袖中取出火折點燃向前面照去,逐漸凝了眉。

“不對……”

胡氏也跟上來道:“什麽不對啊。”

“好像是江水漫上來了……”

“啊?怎麽會,昨日還沒有啊……”

席銀背脊有些發寒,輕道:“也許是春汛。”

說完,她回頭對胡氏道:“但我還是覺得不大對,我聽黃夫人說過,江州的堤壩是黃將軍親自挑泥搬石監築的,即便是十年難遇的春汛,也不至於會漫堤。胡娘,趁著水不深,我去前面看看,好回去跟陸將軍他們說。”

胡氏恐道:“內貴人還是不要去了,這萬一水漲起來,可怎麽……”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席銀已經已經走到前面去了,胡氏無奈,只得提裙一路跟了上去。

兩人順著河岸,朝上遊走了一段路,忽然漸漸聽見了呲呲啦啦的聲音,胡氏有些害怕,拽著席銀站住了腳步,“內貴人,這是……是水裏的魂哭嗎?”

席銀被她這種說法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下意識地捏住了腰間的鈴鐺。

“不是,別胡說。”

“那是什麽聲音啊。”

席銀逼迫自己平靜下來,凝神細聽了一陣,輕道:“因該是鍬鏟掘土的聲音。”

說完,她擡頭朝遠處看去,果然看見江堤上有人影晃動。而此時腳下水已經漫至了小腿。

席銀忙滅了手中的火折,又對胡氏道:“趕緊把火折子滅了!”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只聽不遠處傳來幾聲高喝,“那處有火光!不能讓他們跑了!”

席銀拽住胡氏,“快走!”

二人雖已竭盡全力奔逃跑,但還未跑多遠,席銀便覺背後忽然寒氣逼來,她還不及反應,小腿上便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一個趔趄匍匐在地,回頭看時,便見小腿上中了一箭。背後的人馬道:“有一個人中箭了,快,再放箭!絕不能讓他們跑了!”

席銀眼見箭羽從身旁略過,忙對前面的胡氏喊道:“胡娘,停下!”

胡氏哪裏一怔,腳下一軟便跌坐在了地上,席銀回頭對身後的人喊道:“別放箭!奴們不敢跑了!”

為首的人聽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立即變了聲氣。

“喲呵,好像是兩個女人,別放箭了,把人綁回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