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秋雲(五)

席銀看著張平宣睡熟,這才從偏室內走出來,江淩抱著劍立在外面,見她出來剛要開口,卻見席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殿下睡下了。”

江淩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輕道:“那內貴人今晚怎麽安置。”

席銀撫裙在台階上坐下來,揉了揉肩膀,有些疲憊地笑道:“我沒什麽,哪裏不能將就一晚上。一會兒,我抱張毯子過來,在門廊上坐會兒吧。”

她說完,擡起頭來轉了個話道,“對了,江將軍,你知不知道,荊州究竟出了什麽事,我原本以為顧海定傳信讓殿下南下荊州,是為了讓陛下投鼠忌器,可是,你們卻說殿下根本沒有進荊州城。我之前問了問殿下,可是,她聽我問她之後,好像很難過,我就又不好再問了。”

江淩下了幾級台階,欲言又止。

席銀道:“關乎軍中機密嗎?將軍不能言?”

江淩搖了搖頭,“不是……是不知如何對內貴人講。”說完,他亦嘆了一聲,遲疑了一陣,終於開口道:“其實,岑照已反,如今劉令在荊州的十萬大軍,匯同劉灌的那三萬軍都由他指揮調配,趙將軍獲罪出逃之後,軍中士氣大減,人心不穩,許老將軍已經連敗了三戰,如今,眼看就要壓到江上了。至於殿下為什麽入不了荊州城,我尚不知道。只是聽送殿下回來的人說,殿下去城門下叩過門,但是荊州並未為殿下開城門。 ”

席銀靜靜地聽江淩說完著一襲話,明白過來張平宣究竟在難過什麽。

岑照若真的反了,那張平宣進不了荊州城,便是岑照不肯見她。

“哥哥……真的反了嗎?”

江淩本就有些不忍心跟她說這件事,今見她眼眶發紅,更不好再說什惡言,拿捏了半天,只能點頭“嗯”了一聲。

席銀聽了他這一聲,低頭抿著唇,一言不發。

江淩試探著道:“其實內貴人問過幾次荊州的事,我都沒說,是……”

“你們是怕我像陛下殺秦放時一樣。”

她直白地幫他把後話說了出來,說完,順勢抹了一把臉,眼淚雖然是抹掉了,但也擦花了之脂粉。

江淩看著她的模樣,沒有否認。

“對不起,內貴人 。”

席銀“嗯”了一聲,擡頭望向夜幕,臨近十五,月圓如銀盤。

從前在洛陽宮中望滿月,她總希望能與岑照人月兩團圓,如今岑照與她一江之隔,席銀卻有了情怯之感。

“我不會再那樣了。”

“對不起。”江淩在階下拱手又告了一聲罪。

席銀含笑搖了搖頭,她沒有再在張鐸面前糾纏岑照的話題,吸了吸鼻子,轉而道:“大夫的藥呢,我去煎。”

“女婢們已經煎上了。”

“好,今夜是大人值守嗎?”

“是,內貴人安心。”

席銀到底沒有安心。

無夢的人生早已不復反,即便她坐在門廊上打盹兒,也被一個又一個混沌的夢境侵襲地渾身冒冷汗。夢裏有一雙眼睛,她好像見過,但是又不熟悉。可她還覺得那雙眼睛應該是岑照的。

她至今依稀地能回憶起,那雙眼睛曾在樂律裏中含笑望著她,“給你取個名字吧,叫……席銀。”

“什麽……”

“席,銀”他一字一頓,溫柔地說給她聽。

“莞席的席,銀子的銀。”

聲如春山渡化後的風,人若畫中寬袍的仙。

“阿銀,以後跟哥哥一起活下去。”

席銀被這句話驚醒。

醒來後竟發覺自己的後背幾乎被冷汗濡濕了。

東邊發白,庭院中的藥爐上,湯藥已經翻滾。

耳邊的哭聲來自張平宣,隱忍而淒厲,席銀靜靜地站在門廊上,望著東窗上那道被夕陽照出來的影子,一直等到那哭聲停息下來,才盛了藥,示意女婢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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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翻入了陽春,春汛時至,江水大漲。

萬丈江水渡走一抔又一抔的岸邊化,和江上的殘焰映在一處,慘艷無雙。

而此時江上的水戰,也逐漸從焦灼轉向明朗。

許博本就善接舷戰,張鐸南下時,又沿路從雲州,靈童,的調集了大批戰艦,而劉令的水軍因之前去年末的渡江之戰,本就損耗大半,軍中大翼,小翼皆有損毀,不及補充修繕,在接舷戰中幾番慘敗。

這令鄧為明等人大松了一口氣。

這日,鄧為明將走進張鐸的大帳,便見許博沉默地立在帳中,張鐸身穿燕居袍,壓著江沿岸的地圖的某一處,指給江沁看。三人似乎都在想什麽,皆沒有說話。鄧為明不敢上前,只得走到許博身邊,輕聲問道:“怎麽了?”

許博不大喜歡鄧為明這種不熟軍務的督官,沒什麽好臉色,示意他噤聲。

鄧為明正想再問,忽聽江沁道:“如今荊州城南面的那個城門口子已經開了,劉灌分了一半的軍力,大概萬余人駐守在城門外,為的是江戰一旦失敗,好立即從荊州南撤。以我們現在的軍力,即便打敗劉灌的那一萬五千軍馬,劉令等人,也未必不能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