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夏樹(六)(第2/2頁)

席銀仍將自己籠在被褥中,看著胡氏,輕道:“你別這樣,先起來。”

“奴不敢……”

席銀無可奈何地朝屏外看去,“宋常侍,你說句話啊。”

宋懷玉立在屏後,含笑道:“姑娘受吧,該的。”

該什麽該。

這不就是以為她做了張鐸的女人嗎?之後可怎麽辯得清楚,席銀掀開被子,赤腳踩了下來,胡氏忙起身替她披衣。

“姑娘,莫凍著了。”

“你……你讓我自己來。”

胡氏聽了這話,松手退到了一邊,仍然低眉順眼地侍立著。

“你……你出去吧。”

胡氏沒有挪動,席銀無法,只得重新拿捏言辭,抿了抿唇,試探著出口:“你退……退下。”

胡氏看了看屏外的宋懷玉,見宋懷玉對她點了點頭,這才行了個禮,繞到紗屏後面去了。席銀忙穿好對襟,系上絳帶走出來,卻見外面已備好了妝奩,宋懷玉親自侍立。

“以前,老奴從未對姑娘盡過心,今日請姑娘賜老奴一分薄面。”

席銀不敢過去,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幾步,“我是陛下的奴婢……”

“是,老奴明白,但這宮裏啊,奴婢也分貴賤,能入陛下眼的,就是內貴人。”

他說完,看了一眼胡氏,“還不扶內貴人過來坐。”

席銀幾乎是被一眾人硬生生地架到了妝奩前,珍珠攢成的花,金銀錯落的簪子,玉石墜子,每一樣都是她從前最喜歡的東西,如今明晃晃地鋪在她面前,卻似乎與她格格不入。

“陛下呢……”

宋懷玉一面伺候她梳頭,一面道:

“陛下在尚書省,去時留了話,叫不讓攪擾姑娘。”

正說著,殿外的內侍道:“宋常侍,太醫正來了。”

宋懷玉放下玉梳整了整袖口,道:“應是來給陛下回話的,讓他候一候,我就來。”

席銀聽了這話,連忙擡頭道:“陛下昨夜,命我聽醫正回話來著。”

宋懷玉道:“姑娘的話當真?”

“我何敢妄言,說完,她隨手撿了自己慣常束發的那根銀釵,挽定發髻,不顧宋懷玉出言阻攔,奪路出了內室。

殿外是一派明媚的春光。

梅辛林見出來的人不是宋懷玉,而是席銀,又見她周身裝束與琨華的其他宮人不同,不由笑了笑,拱手行了一個禮。

“內貴人。”

席銀額前凸了經,百口莫辯,只得硬道:“陛下尚在尚書省。奴引大人前去。”

梅幸林道:“不必了,尚書省議外政軍務,臣不便稟內禁之事。臣在金華殿後傳。”

說完,便要辭去。

席銀跟了一步道:“金華殿娘娘……尚全?”

梅幸林頓住腳步,回頭道:“有賴姑娘相救即時,雖有寒氣入侵肺經,但性命無憂。”

席銀松了一口氣,“那便好。”

梅幸林看著她,忽道:“內貴人可知道,陛下尚無正妻,亦無姬妾,這一聲‘內貴人’……”

“奴知道,損陛下名聲嘛……沒事,梅醫正,陛下是神仙一樣的人,即便有人要置喙,也是說奴淫(和諧)蕩惑君,日後,陛下將我送到宮正司就好了。”

她說完,擡手挽了挽因為將才過於急切而漏挽的碎發。

“對了,梅醫正,什麽樣的食飲,有益於眠呢?”

梅幸林道:“內貴人問此作甚。”

“陛下夜裏睡不安穩,問他因由,他肯定不會說,裏內是疏解不了了,只能求些外力來助,奴實在粗陋,對此知之甚少。”

梅辛林聽完這一句話,多少有些明白,張鐸為什麽獨獨對這個卑微的女人另眼相看,為什麽的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

她自認粗陋,事實上理解張鐸的所思所想,本性之中,又帶著與張鐸相克的溫柔。

“陛下曾在戰時受金戈之傷,後又多次被施以鞭杖,內有虛燒之火,自難成眠。蕓菊煎茶飲,有所助力。”

席銀垂著頭,認真地記下,而後又道:“梅醫正,你還會去長公主殿下的府上,給哥哥看傷吧。”

梅幸林道:“岑照,已經大愈無恙,臣供應內禁苑,無詔,並不會再去。”

席銀目光暗淡。

梅幸林道:“姑娘為何如此問。”

席銀道:“我能求您一件事嗎?”

“請講。”

“近來,江大人也不進宮為我講學了,我也不知道求誰,您能幫我給兄長代一句話嗎?”

“什麽。”

“您告訴兄長,阿銀不是內貴人,阿銀沒有做皇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