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第3/4頁)

姬稷沒見過生孩子的事,更沒聽過婦人生產時的慘痛叫聲,今日第一次聽見,不由愣住。

生孩子這樣的事,在他看來,是十分尋常的事。女人都會生孩子,生孩子天經地義,這是上天賜予她們的恩典。和吃飯一樣普通的事,無需大驚小怪。

姬稷從小到大,總會不斷地聽到身邊認識的人誰誰誰有孩子了,眾人說起這樣的事,皆是喜氣洋洋,“生了個兒子”“生了個女兒”,一句話帶過,仿佛生育是件十分簡單的事,怎麽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生下來就行。

姬稷離生孩子這件事最近的一次,是抱姬阿黃的孩子。那個孩子剛生下來就被洗好了送到姬阿黃面前,他剛好在旁邊,姬阿黃將孩子抱給他,得意洋洋:“剛從他娘肚子蹦出來的,新鮮著呢。”

他抱著那個所謂新鮮的孩子,一點都不覺得新鮮,紅紅的,皺皺的,像個被搗的肉團子,醜死了。

雖然沒有新鮮,但有新奇,畢竟他第一次抱新生兒。

他將那個孩子抱了半刻鐘,和姬阿黃說了半刻鐘。

他們說了很久,這些話裏,沒有一句是關於孩子的母親。孩子是怎麽生下來的,無人關心,動動嘴皮子就過去的事,鮮少有人在意。

關於那個孩子的母親,他之後偶然聽姬阿黃提起過,姬阿黃頗為傷心,為此喝光了桌上所有的酒。

原來,那個女子生完孩子就死掉了。

大室又是一陣淒楚的叫喊聲傳出來。

姬稷早就忘記的事此刻重新翻出來,他想到姬阿黃死去的那個姬妾,嘴裏一句話帶過的事,此時鮮活地擺在眼前。

他猛地明白過來,原來生孩子真的不是易事。那個女子死掉並不是因為她倒黴。

這是一件拼上性命才能做到的事,每個生孩子的人都可能因此死去。

姬稷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他急需鎮定下來,他問家令:“女人生孩子都會叫得這麽慘嗎?”

家令答:“是,臣的夫人每次生孩子時,都得去掉半條命。”

姬稷氣息更亂:“去掉半條命?難不成比打仗更冒險嗎?”

家令毫不猶豫道:“是。”

姬稷沒有再聊下去的欲望,他趕走家令,一個人獨自在四周踱步。

他想到他的趙姬。

和趙姬歡愛對他而言,是世上最快活的事之一,能與之比肩的快活事,則是大殷強盛,幹翻各諸侯國。

做快活事,純粹是為了快樂,所以他沒有想過孩子的事,他和趙姬沒日沒夜地歡愛,為何趙姬還沒有孩子的事,他也沒有想過。他還很年輕,子嗣這種事,無需太過在乎。有就有了,沒有也不是什麽大事。

金子的慘叫聲愈發響亮,姬稷停下腳步,後背一陣發寒。

若是有一天,趙姬也像這個奴隨一樣,因為生孩子的事在生死邊緣徘徊,他該怎麽辦?

聽說年紀越小的女人,生起孩子來就會越痛苦,趙姬去年剛過十七歲生辰,要到今年的十月初十,她才滿十八歲。

姬稷此刻無比慶幸。

還好那些無盡的歡愛沒有帶來孩子。他不能讓趙姬在這種時候生孩子,她太小了,太年幼了,她嬌弱的身體承擔不起一個孩子的出生,她若有孩子,很有可能被這個孩子害了性命。

姬稷撫撫自己的胸膛,一下下寬慰自己,寬慰好了,定神一聽,室內的聲音消失了。

姬稷喚人:“快去瞧瞧,裏頭怎麽了?”

奴隨很快出來,答:“金子沒氣了。”

大室。

金子被人解下綁手的布條,從生產時半站的姿勢改成躺姿,她一動不動躺在那,臉上身上全是汗,臉色發白,氣息全無。

趙枝枝僵滯,她怔怔喚:“金子,金子……”

金子沒有回應。

趙枝枝一低頭,眼淚大顆墜下,她推推金子:“金子,快起來,你想吃的紅棗烏雞燉好了,快起來吃它。”

醫工們瑟瑟發抖伏在地上:“趙姬……趙姬節哀。”

趙枝枝不想聽他們說話,她伏下去,伏到金子的身體上:“我為何要節哀,她的身體是熱的,沒有變冷,她沒有走。”

醫工們什麽都不敢說,婦人生產,死亡在所難免。

這又是一個不幸的女人罷了。

幾個跪在最後面的女醫隨互相看了看彼此,有人站出來:“趙姬,可否讓奴們再試試?”

趙枝枝淚眼朦朧抱著金子,對那個女醫隨說:“來,快來。”

幾個女醫隨上前,其實她們也沒有想出什麽別的辦法,她們只是將醫工們提氣吊氣的法子再試一遍。

再試一遍,至少比什麽都不做強。她們也是女人,她們中也有人生育過,誰都希望自己生育的時候有人多幫襯一把。

她們掐金子的人中,按壓她的手臂與腿,她們不停拍她的後背,撬開她的嘴,試圖將藥水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