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2頁)

姬稷咳了咳:“沒什麽不放心的,季公多慮了。”

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的趙枝枝從太子身邊跑開。她恭敬地朝周南子的墓碑拜了拜,虔誠地拿出龜蔔,照例向女媧祝告後,而後看向墓碑:“趙姬想為先生作舞《綠袖》,不知先生是否願意一看?”

原本做好準備打卦打出陽卦為止,結果龜蔔剛跌地上,第一個卦便打出了陽卦。趙枝枝放心拾起龜蔔:“既然先生願意,那趙姬就不客氣了。”

她回頭看看正在切磋嘴上功夫的太子和季衡:“周先生準了,我可以開始跳了。”

姬稷立馬命人圍起三面紙帳為趙枝枝擋風。

季衡拿過越酒,越酒是從趙枝枝那裏順走的,他走到周南子的墓碑前端坐下,一杯酒灑至地上,一杯酒自己喝起來。

前方不遠處,支起的紙帳中間,趙枝枝已褪下大裘,她輕盈的身姿在風中似一條扶柳。

眾人跪下,有太子的恩典,他們可以擡頭看趙姬的舞姿。

趙枝枝開始作舞的時候,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

趙姬衣袂飄飄,從容優雅,像是會飛起來一樣。平時的趙姬是天下最美的女子,跳起舞來的趙姬,則是天上最美的仙子。

真是好看!

看趙姬作舞,即便下一刻就要死去,也能讓人心甘情願。

眾人皆為趙枝枝的舞姿陶醉,他們的眼中滿是驚艷與沉迷,唯有一人,眼中滿是哀傷。

季衡撫了撫墓碑上的刻字,發白的雙鬢被風吹出幾縷潦草的碎發,人前精神爍爍的面龐第一次露出疲倦的老態。

“是不是很好看?”季衡苦澀笑道,“可我還是覺得你的《綠袖》最好看,正如天底下只有一個季衡,周南子也只有一個,別人舞得再好,終究不是你。”

季衡捧一抔雪,在自己臉上抹了雪,往墓碑上抹:“一眨眼,你都死了三十年。也不知道你投胎了沒有,你要是找不到人家投胎,你就到我家,我現在也算是個人物了,你給我當兒子,絕對有福享。”

風刮得更大。

季衡嘆口氣,將剩下的半壇子酒全給澆土裏:“我現在才來,你也別生氣,誰讓你的墳這麽難找,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當年逼死你的那些舊貴都被我殺了,你以前說我殺氣太重,可我要是殺氣不重,能為你報仇嗎?算了,不說這些掃興的話,先生,你瞧,又下大雪了,咱倆繼續喝一杯。”

趙枝枝在雪中起舞,可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數不清這是多少次作《綠袖》,但這絕對是最奇怪的一次。

她竟然在別人的墳頭作舞。

趙枝枝想到季衡跟她說過的《綠袖》由來,她頓了頓,一改之前作舞時的姿態。同樣一支舞,有了不同的理解,跳起來就是另一番況景了。

如果是給知己的舞,舞裏定藏著所有的美好祝願。

雖然不知道當年周先生為之作舞的少年如今怎樣,但周先生定希望他能得償所願,一展鴻鵠之志。

抱著這樣的想法,後半支舞,趙枝枝身姿緩下來。鼓舞天下人和鼓舞一個人,是不一樣的,鼓舞天下人當壯烈無私,鼓舞一個人,當溫柔備至。

季衡喝著酒,余光瞥見趙枝枝的舞姿,他雙肩一頓,目光驚愣。

是先生嗎?

是先生附在趙姬的身上,來為他作舞了嗎?

眼前的《綠袖》,和趙姬在集宴上驚艷天下的《綠袖》不一樣,這不是趙姬的《綠袖》,這是先生為他作的《綠袖》。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綠袖》。

季衡顫顫巍巍站起來,不敢相信地往前而去,他伸出手臂,腳步踉蹌,就快要碰到趙枝枝的那瞬間,被人擋在身前。

太子冷酷的眼掃過來:“季公醉糊塗了?”

季衡看向太子身後的趙枝枝,趙枝枝也正看著他。少女一雙清澈純真的大眼睛,才眨一下,便令他如夢初醒。

不是先生。

是他糊塗了。

季衡笑了笑,朝姬稷拱手:“臣喝醉了,望殿下海涵。”

姬稷抿抿嘴沒說什麽,牽過趙枝枝:“舞已作完,孤先帶趙姬回去了。”

季衡:“等等。”

姬稷淡眉緊蹙:“季公還有何事?”

“臣還未及言謝趙姬。”

說罷,季衡朝趙枝枝一拱手,緩緩行揖:“多謝趙姬。”

趙枝枝嚇一跳,她哪敢受他的禮,晃晃太子胳膊:“殿下,殿下,快攔住季公。”

姬稷才不攔。

季衡這個老東西,輕易不給人行禮,今日大概是魔怔了,所以才向趙姬行禮。

這是好事。

反正趙姬以後遲早得習慣。

姬稷拍拍趙枝枝後背,小聲道:“心肝兒,只是承個禮而已,無需驚慌。”

才剛說完,季衡已經板正腰杆,大搖大擺從兩人身側過去:“殿下,臣先行一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