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星奴和蘭兒懶得脫鞋, 沒有進屋,在門邊站立。趙朔往外瞄了眼, 嘴裏道:“南小屋有專供貴客歇息的幾榻和新鮮吃食,兩位可要前去稍作歇憩?”

星奴和蘭兒沒有動。

趙朔看向趙枝枝,笑道:“他們是不放心你,還是不放心我?”

趙枝枝連忙對星奴和蘭兒道:“你們自行歇憩去吧, 我與兄長說說話。”

星奴和蘭兒看看彼此。趙家對趙姬不好的人幾乎都死了, 屋裏那個是趙姬的兄長, 趙姬似乎對他甚是敬重,既然是趙姬敬重的人, 也就沒必要擔憂了。

等趙姬要回去的時候, 他們再來尋趙姬吧。趙姬不是囚犯, 不需他們時刻盯梢。

蘭兒餓了,早就想吃點東西填肚子, 走前不忘問趙枝枝:“趙姬餓不餓?奴為趙姬帶些吃食回來。早食和午食都沒吃,現在總該吃點東西了。”

趙朔一聽, 皺眉問趙枝枝:“餓著肚子回來的?”

趙枝枝如實道:“吃不下。”

“這怎麽行。”趙朔立馬喚人, 蘭兒見他上心,這才放心走開。

奴隨進屋,跪在地上聽趙朔吩咐。趙朔一樣一樣仔細交待。

趙枝枝聽他吩咐奴隨準備的吃食都是她愛吃的東西, 不由驚訝,兄長怎麽知道她愛吃這些?

趙朔察覺到她疑惑的目光,嘴裏吩咐奴隨的話放緩,刻意添了幾道趙枝枝不愛吃的東西, 才剛說完,少女眼中疑惑消失,不再覺得奇怪。

大概是碰巧,兄長是趙家眾星捧月的人物,怎會記得她愛吃什麽。趙枝枝想到其中大部分皆是肉食,可現在是喪期,不能食肉,她提醒:“兄長,羹湯即可,莫要為我犯了忌諱。”

趙朔揮揮手示意奴隨退下,神情淡淡:“死人的忌諱,遵了何用,自是生者為大。”

他言辭堅定,趙枝枝不再勸阻。她在屋內軟席坐下來,軟席靠著花窗,依稀可見窗外庭院幾棵綠竹。

趙朔在她對面坐下,她看著綠竹,他悄悄瞧著她。方才離得遠,沒能瞧清楚,如今只剩他們兩個,光影從花窗漏下來,如白紗般蒙在少女的面龐上,他看清她微微發腫的眼皮,似乎為誰哭過一場。

趙朔下意識問:“太子讓你受委屈了?”

趙枝枝正發著呆,猛地聽見這句話,甚是困惑:“殿下怎會讓我受委屈。”

趙朔擡手想要撫一撫她的眼,一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指甲摳進肉裏,強行按捺住,沒有伸出去。他面容寡淡,目光細細掃過少女撲閃的長睫,微抿的紅唇,他喉頭微聳,沉啞的聲線平得不能再平:“那就好。”

趙枝枝盯著窗外的綠竹,怔怔出神:“沒想到有一天,我還會回到自己的屋子,像今天這樣靜靜坐著,只是坐著,什麽都不用做。”

趙朔輕聲:“原就該這樣。”

趙枝枝指了指窗外一處拆掉的舊籬笆:“以前我偷懶不想學舞的時候,就會躲在那後面,要是運氣好,能躲半天。”

趙朔循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舊籬笆早已不復存在,只留下被修剪過的草叢。

他也記得這處舊籬笆,籬笆藏不了人,不是她運氣好,而是他為她打了掩護,故意讓人去別處尋。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趙朔仍是在意她的一雙腫眼睛:“太子沒有讓你受委屈,那是誰讓你受了委屈,竟讓你流淚。”

趙枝枝:“聽聞父親與叔伯們的死訊,一時傷感,掉了幾滴淚而已。”

趙朔低垂眼睫:“莫要難過。”

趙枝枝揉揉酸澀的眼:“出喪的事,辛苦兄長了,家事繁忙,兄長記得休憩,切莫操勞過度累壞身子。”

趙朔無數句話到了嘴邊,最終只得四個字:“多謝掛念。”

趙枝枝看過去,目光探在趙朔臉上,他似乎瘦了些,眉眼間透出幾分疲倦。

趙枝枝為喪事生出的悲傷暫且放下,開始為趙朔擔憂。

兄長才回來,就發生這種慘事,想必兄長也很迷茫慌張吧,他年紀輕輕就要擔起整個趙家,若是趙家敗在兄長手裏,他一定會很自責。

趙枝枝意念動搖,過去她打定主意,再也不與趙家扯上任何關系,趙家的事與她無關,她絕不會為了趙家出力。可是如今,趙家那些令她害怕的人都已經死了,現在的趙家,就是一個搖搖欲墜的空架子,她唯一敬重的兄長,成了這個空架子的主人。

趙枝枝糾結不已,一方面她覺得自己不該違背自己的初衷,她應該本分地做太子的趙姬,而不該為了家族的利益去向他要東西。另一方面,她又覺得自己置身事外,不管不顧,明明能為兄長做些事卻偏偏不做,任由兄長辛苦地背起整個趙家,是極為自私的表現。

兄長和趙家那些人不一樣,他對她很好,他是真心實意對她好。兄長是整個趙家第一個認她做家人的人。她的舊名是他取的,當年他走到年幼的她面前,牽過她的手寫下兩個字——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