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醫生見到她時有些意外,問她,“你還要繼續?”

方胥說:“我可以簽免責協議,您別擔心,我只是想記起來我到底忘了什麽。”

醫生搖頭,“我不是怕承擔什麽責任,只是你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我不太建議你繼續。”

方胥說:“您想要多少錢?”

醫生沉思了一下,“那你還是簽一份免責協議吧。”

方胥,“……”

做完準備工作後,她躺在按摩椅上,聽到醫生問她,“你最想找回什麽時候的記憶?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方胥想了想,放松的狀態讓她大腦運轉速度變得很慢,她迷迷糊糊的說:“大概是一年前的一個晚上……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醫生點頭表示知道了。

根據指引,她很快閉上了眼睛,然後就聽到了一段很空靈的音樂,還有鐘表嘀嗒的聲音。

一下又一下。

三分鐘後,醫生的聲音不輕不重的在她耳邊響起來。

“記住我的聲音,跟著我的指令走。”

最開始的時候,方胥還能聽到他說話。

後來慢慢的,她聽不見了。

什麽聲音都在她耳邊消失了。

她好像又陷進了自己封閉的那個小世界,完全進入了自己的潛意識。

客廳的鐘表有規律的擺動著,指針滴答滴答轉了一圈。

方胥看到了一片狼藉。

精致典雅的別墅裏,很多東西都被砸碎了,一樓客廳的玄關處,潔白的墻面上有一處血跡,濕漉漉的,像是個手印。地上也有,不過是一滴一滴的,她只看一眼,寒意便從她的腳底直升到頭頂去。

整棟別墅一片空蕩,似乎沒有什麽人。

方胥想打開玄關的門出去時,忽然聽到樓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像是有人光著腳丫子在地板上跑動。

她擡頭往樓上看去。

只看到了一扇緊閉著的門。

一個聲音說:“看到左邊那扇門了嗎?”

好像是醫生的聲音。

她連忙回應說:“嗯。”

那個聲音說:“走進去。”

方胥猶豫了下,擡腳上了樓梯。那扇門裏好像有個女孩子在抽噎,聲音熟悉,她的心裏無端就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下意識擰開門上的把手推門進去。

一眼看過去的瞬間,她只看到了一個一閃而逝的影子,和一角飄飛起來的白裙子。

門裏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臥室,但是很亂,被子枕頭化妝品之類的東西都扔在了地上,靠窗的地面上還有一面砸碎的鏡子。

方胥對這個地方再熟悉不過——這是她和陸忱的臥室。

唯一不同的是,這間臥室裏還有另一個門。

剛剛的女孩就是躲進了這另一扇門裏。

方胥沒有細想為什麽這間臥室會多出一個門,她只是順著那個哭聲想找過去——臥室裏的異常景象不過讓她稍稍駐足停留,很快,她就追到了第二扇門前,擰開了把手。

耳邊斷斷續續的再次傳來赤腳跑動的聲音,這次好像離她近了些。

但打開第二扇門後,她深深的皺起眉。

還是一樣的臥室,臥室那頭,又多出了一個門。

她不信邪,一個門一個門的開過去。

像是走不到盡頭。

每次她都以為那個人影近在咫尺了,開門,卻好像又什麽也抓不住。

那個指引她的聲音也早就消失了。

方胥覺得自己好像迷失在了一個又一個的門裏。

每次開門都是相同的景象,她一直往前追,目標堅定,可每次以為要到終點的時候,打開門後,前面永遠都還有下一個門,她很快氣喘籲籲,體力耗盡。

終於,在她要放棄的時候,她聽到了一些不一樣的聲音。

一道輕微的男音。

門裏似乎有人在說話。

女孩的抽泣聲斷斷續續的從門裏傳過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清晰無比,方胥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去開門了,她靠在門邊的墻上,微微側耳,像是怕驚動了什麽一樣。

等稍稍恢復了些氣力,才小心翼翼的去推門。

這次好像不太一樣,不需要擰把手了。

門是開的,只是微微合上了。

方胥悄無聲息的將門推開一條小縫,透過門縫往裏面看。

依舊是熟悉的臥室,淩亂的擺設和扔了一地的物件,只是床和窗戶中間的夾角處,一個赤著腳的女孩蜷縮著靠在墻角,低著頭,長長的頭發完全遮住了臉。

她埋頭抽噎,似乎把自己完全和外界隔離了,手上還緊緊攥著一片殘破的鏡片。

一個男人背對著她,攥著那個女孩的手腕,他動作很輕,像一只美麗的蝴蝶伸出了觸須,有許多輕憐痛惜,她聽到男人低低的說:“方胥,如果你一定要傷害自己才好受,也該讓我和你一起疼。”

女孩滿臉淚痕的擡頭,看他的時候眼中全是陌生的表情,她想掙開他的手,男人沒松,她就真的拿起手裏殘破的玻璃碎片紮到他的肩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