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病房裏,氣氛很靜謐,靜到可以聽見吊瓶裏生理鹽水的滴答聲。

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方胥還是沒有困意,她眯著眼將頭偏到一邊假寐,半天,忍不住睜開一條縫看了陸忱一眼。

裝睡是很逼不得已的做法。

因為寂靜無話的氣氛有點尷尬,她根本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麽。

男人在床邊不遠處坐著,正垂眸看文件,商務電腦就放在他旁邊的透明小幾上。

他忙於公事的時候,眼底情緒很少,清冷周正的樣子顯得寡淡而冷漠,疏離感很重,很不好親近。

方胥莫名就有點拘束,想到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重任時,又忍不住嘆息。

她已經住了半個月的院,後腦勺因為要縫合傷口也被剃禿了一塊,這種邋裏邋遢,形象全無的模樣當然更不好往他身邊湊。

任務的進度條只能生生卡住。

沒有手機,沒有任何娛樂,也沒有辦法和警隊取得聯系。

所有電子設備都被沒收,方胥有點崩潰。

醫生說她的腦袋還要再觀察一段時間,不然可能會留下後遺症,結果觀察了快半個月也沒有說具體出院的日子。

她正閉著眼一通怨念,就聽見不遠處的男人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夾,問:“睡不著?”

思緒被迫中斷,方胥閉著眼沒有應他,發出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

腳步聲在她身前落定。

昏黃的光線一暗,有人俯身擋住了光,“打完點滴才能關燈,先這樣睡吧。”

方胥忍不住了,眼皮顫抖的睜眼說了一句:“陸先生,不是光線的問題,您這樣幫我擋光我會折壽——”

男人俯視她,神情有點淡漠,“那是我的問題?”

方胥趕緊搖頭:“不不不……也不是你的問題……”

男人的手下意識扶了一下她的下巴,低聲說:“別亂晃。”

極好看的眉眼正對著她,帶著天生的冷清質感,她有點頭暈目眩。

“是我的問題……我餓了,所以睡不著。”

她低聲解釋,撒了個小謊。

說完又怕他大半夜的去給她買夜宵,她看了看桌上的果籃,忙補充了一句:“很想吃蘋果。”

作為一個重度手控黨,方胥最近喜歡上了吃蘋果。

因為陸忱會給她削。

觀看這個過程對方胥這樣的手控黨來說,簡直不能更賞心悅目了。

他的手修長白凈,骨節分明,拿刀的姿勢很穩,就好像永遠也不會出錯。

第一次他給她取子彈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這點,即便是沾了血,這雙手也依然沒有亂過方寸,這個人心理素質很好。

她從床上坐起來,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手中的蘋果一圈圈掉下鮮紅的外皮,最後被切成了小塊,視線一直沒有移開過。

有點眼巴巴的意味。

男人理所當然的誤會了,“這麽餓嗎?”

她心虛應了一句:“還行,我餓的時候最喜歡吃蘋果……”

男人沉默了下,打了個電話。

二十分鐘後,他的私人助理送來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和一份玉米蒸餃。

方胥,“……”

餓真的只是說說而已啊。

……

護士聽到護士鈴進來拔針的時候,發現病房裏光線很暗,穿著病號服的女孩已經睡著了,床邊的櫃子上還放了幾塊沒吃完的蘋果。

身旁的男人正在幫她蓋被子,臉上冷淡的弧線似乎一點點消融,眼底情緒柔和。

女孩的耳朵上戴著兩只耳機,護士隱約瞥見櫃子上發亮的手機屏幕,發現是一首國外的搖籃曲。

見她進來,男人禮貌的頷首,又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護士明白的點點頭,沒發出一絲聲音的過去給女孩拔了針,然後小心翼翼的收拾起那些空吊瓶和針管。

拔完針,男人用棉簽幫女孩按著針孔,女孩好像皺起了眉。護士以為她要醒時,卻只聽見女孩夢囈似的說了一句,“陸先生……”

男人的臉背對燈光,看不清表情。

女孩又閉著眼迷迷糊糊的說:“把槍放下,不許動……”

男人搖頭,好像在笑。

光線太暗,護士沒有看清。

女孩整個人埋在一片陰影裏,有人幫她擋著光,她斷斷續續說些夢話,但都聽得不太清楚了。

護士退出病房的時候,還能看到那個英俊的男人微微搖頭,她能想象到他嘴角掛著淡笑的模樣。

白天的時候,他分明不是這樣的,護士想。

這個男人每天都會經過護士台,這種上流社會的清貴氣質自然吸引一大票貌美年輕的小護士,她們用盡方法想引起這個男人的注意。

可最後都碰了一鼻子灰回來了。

後來有人總結了一下——這個男人禮貌紳士,卻唯獨少些情趣和熱情。他寡淡冷清,就連微笑的表情也僅限於公式化的應酬,身上根本不摻雜一絲人情味,滴水不漏,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