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塵埃落定

“回象山?”沈穆清愕然,“不葬在太倉老家嗎?怎麽是象山?”

“你舅舅、舅母早不在了,名下只有一個過繼的遠房侄子。你這個表哥為人忠厚,把你外公、外婆還有舅舅、舅母的墳塋照顧的很好……當年太太曾經開玩笑地說,說死後想葬在象山你外家……”沈箴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當時沒想明白,現在知道卻已經太晚了……她是不稀罕什麽香火的……”

怎會沒有怨?

沈穆清不由拉了拉沈箴的衣袖:“好啊,好啊,您別傷心了。以後您百年了,也葬到象山。逢年過節,我去象山給您和太太燒紙錢。”

沈箴自然不信,卻喜歡女兒對自己這種驚世駭俗舉動的包容。

“到時候,我們從水路去象山,然後從陸路回京都。”沈箴笑道,“還可以轉道去山東走一走。當年我曾經在那裏任過布政司,山東的泉水特別好,我還曾開過一條渠,有幾個老下屬在那裏……要是你覺得不好玩,我們去江蘇。說起來,你還沒有回去過。那裏是魚米之鄉,淮陰有剪紙年畫,揚州有漆器玉器,還有宜興的紫砂壺……”

沈穆清望著父親花白的頭發,聽著他那些遠遊計劃,眼角微濕。

不管是和離還是義絕,真正被輿論所議論的還是女方。

沈箴帶著自己去江南,是想避開這些閑言碎語吧?

“好,”她笑望著沈箴,“我們送太太回象山!”

送走了沈箴,英紛進來稟道:“姑奶奶,六娘要見您!”

“六娘?”沈穆清很是奇怪。

自從那次常惠從她手裏拿走了兩百兩銀子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她也因為自己的事沒有心情理會,所以也不知道六娘的病到底好了沒有。

不過,她能來見自己,應該是有所好轉吧。

沈穆清想著,吩咐英紛:“讓劉娘進來吧!”

英紛應聲而去,很快帶了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走了進來。

沈穆清望著那女人蠟黃的面孔,高凸的額骨,吃驚地道:“六娘?”

那女子隨著英紛給她屈膝行禮:“正是六娘。給給三少奶奶請安了!”

沈穆清忙吩咐丫鬟搬了太師椅過來,上茶上點心。

六娘雖然容顏憔悴,卻不改豪爽的本性。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太師椅上,接過丫鬟的茶道了謝,然後客氣地抿了一口。

“我是近日才知道沈大人出事了,去候府,候府的人說您回娘家了……”說著,從衣袖裏掏了一個靚藍色粗布小布袋遞給英紛,“這是五兩銀子,暫時先還一點。”

沈穆清望著那粗布小袋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讓英紛把小袋子還給六娘:“家裏暫時還沒有到這步的時候!”

“我知道,”六娘淡淡地笑,“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沈穆清堅決不收:“等以後我需要的時候,再向六娘開口。”

六娘卻堅決要給——一副要和她劃清界限的樣子。

“六娘,您到底在擔心些什麽?”沈穆清忍不住問。

六娘身子一僵,眼底全是苦澀:“我怕到時候我們會還不起這份恩情!”

沈穆清忍不住淚盈於睫。

她心裏又酸又楚,吩咐英紛:“常惠在我手裏一共借了二百零五兩銀子,給六娘立個字據。寫清楚了,一年三分的利錢,十年還清。”

英紛嘟著嘴,用一種不識好歹的目光瞪了六娘一眼,然後屈膝應了一聲“是”,帶著眼神如常的六娘下去了。

一旁服侍的凝碧就低聲地對沈穆清解釋:“姑奶奶您別惱。這人情債比天大。六娘是個有骨氣的,才會這樣。”

“我知道!”沈穆清笑著嘆了一口氣,“所以才讓英紛去給她立個字據。”

第二天,歐陽先生順利地拿到了和離書。

望著那張蓋著幾個鮮紅大印的和離書,沈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沈穆清挽了父親的胳膊,低聲地道:“對不起!讓您操心了!”

“算了!”沈箴打起精神來笑了笑,“這就是命吧!”

沈穆清見沈箴振作起來,心中好受了些。笑道:“老爺,我今天做了最愛吃的香椿雞蛋餅……我把歐陽先生叫來,和你喝兩盅吧!”

沈箴點頭,笑著對歐陽先生道:“以後這樣的日子也不多了!”

歐陽先生頗有幾分羞愧,朝著沈箴拱手:“多謝老爺的儀程。”

沈箴擺手:“說這些做什麽!你我賓主一場,卻勝過手足……”

說這,兩人的眼眶都有些濕潤起來。

沈穆清就領著丫鬟們退了出去,到廚房幫著整席面。

她剛把白斬雞拼了盤,陳姨娘哭著走了進來。

“姑奶奶,這麽大的事,您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她神色悲切,“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