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席閔巒

沈穆清笑著福身還禮。

丫鬟們就端了小杌子給大舍坐,李氏則問了大舍幾句“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天冷了要記得加衣”之類的話。

大舍吐詞很清楚,條理清晰地應對著李氏的提問,陳姨娘笑盈盈地在一旁服侍著,不時上茶上點心,屋子裏漸漸有了股其樂融融的溫馨味道。

這樣的氣氛李氏好象也很喜歡,她很難得地留了大舍吃早飯。

旁邊的丫鬟媳婦聽了,忙給廚房的傳話。不一會兒,粗使的婆子就搬了彭牙方桌安置在了李氏的床前。先上了桂花辣醬芥、紫香乾、什香菜、暇油黃瓜四個小碟,再上了五香醬雞、鹽水裏脊、紅油鴨子、麻辣口條、桂花醬雞、蕃茄馬蹄、油燜草菇、椒油銀耳八個大碟,又上兩大盤醬肉荷花卷和胡桃瓜子雞蛋糕,全用裏白外粉彩磁碟兒裝著。

橙香端三盞酥油白糖熬的馬奶子,李氏、沈穆清和大舍各一盞,喝了,給李氏上枸杞百合麥冬粥,給沈穆清上了用八月白煮的素粥,給大舍上了山藥羊肉粥。

丫鬟們捧了漱盂、巾帕立在一旁,陳姨娘立在李氏的床頭幫著她布菜。

李氏卻笑道:“你也坐了罷——不是旁人!”

陳姨娘推辭了一番,後來見李氏說的真誠,就坐了半邊小杌子,橙香見了,替了陳姨娘的位置服侍李氏吃早飯。

官宦之家,講究“吃不言,睡不語”,大家靜悄悄地吃了早飯,粗使的婆子們進來撤了桌子,丫鬟們上了茶,汪媽媽就來了。

她和李氏同年,中等的身材已微微有些發福。圓圓的臉上略施薄粉,一雙眼皮松馳垂落的眼睛卻炯炯有神,莊重中透著幾份幹練。

汪媽媽原是李氏的陪房,後來嫁給了沈家一個管事。如今夫妻兩一個管著內宅,一個管著外院,是沈家最體面的仆婦。

她滿臉笑容地給李氏和沈穆清、大舍行了禮,道:“夫人,紅籮炭送過來了。”

北方天冷,一到十月,這地炕、暖閣、火盆、手爐就斷斷續續地用上了。市面上的炭煙大,又有味,燒地炕、暖閣倒沒什麽,可要用在這火盆、手爐上,卻是萬萬不行的。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派人到北方去買些不起煙的紅籮炭。

李氏叫丫鬟翠縷開了床前紫檁木鏍鈿鎏金包角的立櫃,取了紅色茶花雕漆匣子,拿了對牌給汪媽媽。汪媽媽接了對牌,卻並不急著走,笑道:“翰林院的黃大人明一早就走,我照您的吩囑,包了一塊端硯,四袋芽茶,十二道鎮和宣紙。您看,還要不要送些銀兩做贐儀。聽說黃大人全靠俸祿過日子,進京七、八年了,家眷如今還在海南……”

李氏就擺了擺手:“黃大人不比其他人,性子有些狷介,你照我的吩咐行事就是了!”

汪媽媽屈膝行禮,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沈穆清看著母親要開始處理家務事了,就笑著起身告辭。

李氏知道閔先生的課是每天早上巳初,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橙香忙去西次間看了落地的大鐘,回來稟道:“巳初還差兩刻鐘。”

李氏忙道,“那快去,小心去遲了,總是不好。”說完,又吩咐李媽媽,“你送了姑娘去閔先生那裏。”

李媽媽是李氏身邊另一個管事媽媽,雖沒汪媽媽那樣得李氏的信任,但也算得上是李氏身邊受寵的人了。

李媽媽笑著應了,橙香去取了沈穆清的披風服侍沈穆清披上,田媽媽見了,也機靈地抱了大舍起身告辭。李氏就囑咐了田媽媽幾句“小心服侍哥兒”之類的話,沈穆清在前,大舍在後,兩拔人就魚貫著出了李氏的正房。

他們沿著抄手遊廊到了穿堂,繞過了穿堂正中的紫檁雕牙三陽開泰的插屏,迎面是五間歇山頂的敞廳,敞廳的橫楣上掛著“朝熙堂”三個鬥大的鎏金黑漆匾額。匾額下面是架八扇的紫檁邊嵌雞翅木象牙山水屏風,左右偏廳由靠著粉墻放著一溜太師椅,顯得寬敞而疏朗。

出了敞廳,外面是個大院子,左右各種了一株合抱粗的參天大樹,正面是座雙檐滴水垂花門。出了垂花門,他們一個朝東,一個朝西,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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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穆清上課的地方叫做“靜順齋”。是幢三間的正屋,遍植翠竹,原是沈箴在內院的書房。閔先生來坐館後,沈箴讓人開了一個角門,又親自提了一個“貞靜柔順”的匾額,把它賞給了沈穆清做讀書之用。

靜順齋中堂掛著張孔夫子的畫像,右聯寫著“近知近仁近勇”,左聯寫著“希賢希聖希天”。畫像下一張鼓牙西番花紋的黑漆四方桌,放著筆墨紙硯和兩壘書。方桌左右各放一張黑漆雲石心太師椅,椅下放著蹋腳。

那是閔先生講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