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 寶山

接下來的幾天,周少瑾每天都跑去朝陽門那邊的宅子跟著程池學習裝裱。

不同於從前不知道彼此心意時懵懂的俏皮,也不同於互生情愫上忐忑的羞澀,她在他面前自然了很多。會無傷大雅的玩笑,也會含情脈脈的注視,人也變得更開朗大方了,像青澀的花蕾微微綻放出明麗花瓣,有了艷亮的顏色,嫵媚的姿態。

程池不由暗暗慶幸。

還好自己早早就遇到了少瑾,不然再過幾年,只怕他想把她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面前的困難會更好。

程池自然不知道,前世沒有遇到他的周少瑾,早早就凋零了。

他像呵護著嬌嫩的花兒般,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周少瑾,心裏充滿了柔情蜜意。

周少瑾卻是漸漸對裝裱真正的感興趣起來。

如果說之前喜歡裝裱是因為可以和程池一起,現在就是真正人的覺得有意思。

大幅的畫要用立軸,小副的畫挖鑲;有題跋的要鑲邊,沒有題跋的要裁掉,沉香木、檀香木、杉木的軸;樗薄錦、樓閣錦、紫駝花錦綾;象牙角、犀牛角、牛角的簽子……畫軸有講究,托裱有講究,卷軸用的簽子有講究,就是那裝畫軸的匣子分杉木匣子、桫木匣子……就像她繡花做衣裳一樣,各式各樣的搭配,各種各樣的講究,周少瑾就掉到了萬花筒裏,覺得非常的有趣。

她還帶了七、八顆牛角扣子給李氏,道:“……是池舅舅沒事的時候親手打磨的,說是打磨簽子的時候剩下來的。”她現要不要說看見程池了,只要想他就會覺得心裏熱呼呼的,她忍不住贊道。“我都不知道池舅舅還會做這些。而且我記得池舅舅住小山叢桂院的時候,還親手做過琴……”想到這裏,她發現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問程池那琴做得怎樣了,她赧然地笑道,“池舅舅那裏好多好東西,他這幾天要在刻印章,說是準備您回去的時候帶去保定府。給父親的。是他早年間得一塊上好的雞血石,上面的鯉魚也是池舅舅自己雕的,全都是他親動得手。沒有一處假借於人的。”

還是那天池舅舅告訴她怎樣認識各種材料的簽子時說到有些畫軸會用寶石鑲軸,然後話題轉到了各種山石的時候,無意間知道父親曾經給她親手雕過一枚刻著“希妍”兩個字的雞血石印章後,池舅舅決定給父親親手雕枚“上善若水”的印章。

鯉魚有有鯉魚躍龍門的寓言。是祝父親能仕途順利,更上一層樓。而取自《道德經》中的“上善若水”四個字則包括著修身做事的準責,頗有些做了官不要忘記立身之本的意思。

李氏讀書不多,不知道“上善若水”的蘊意,卻知道“鯉魚躍門”的意思。更何況仕子間互贈印章雖然是常事,可那印鈕要麽是什麽也不雕,保持原狀。要就是先前請了那些雕刻大家而成的,像程池這樣全是親自所為。連工匠的事都會,很是罕見,也說明了他的雕工了得。加之李氏來京之事程池處處對她照拂,她對程池的印象好得不得了,不自覺間就有點捧著程池,何況這件事又值得捧,她不免嘖嘖稱奇,道:“那趕情好!你記得替老爺謝謝池四老爺才是。”又不由心生感嘆,“難怪池四老爺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可真是有本事!什麽都會!”

中進士和雕刻根本沒有直接的關系。

但說話的這兩個人都是向著程池的,也就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妥了。

周少瑾直笑,道:“池舅舅那裏好玩的東西可多了!有個舊玉雕的花卉福桃水盂,一個桃子大,一個桃子小,從大的桃子裏倒了水進去,會‘嘀嘀噠噠’地滴到小桃子裏去,滴完了,正好一刻鐘的功夫。池舅舅說,這是他小時候用的。一刻鐘寫一個大字,水滴完了,寫就得寫好了。若是把水注到小桃子裏,就會滴到大桃子裏去,不過要滴三刻鐘——水滴完了,就得寫完一頁小字……還有個對鎮紙,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的,看上去通體烏黑,若是陰天,就變成了墨綠色,裏面還隱隱可以看得見花紋,像烏雲翻滾。池舅舅說,那是祖上的東西,是老太爺給他的,他就一直用著。他還告訴我,這鎮紙若是遇了水,整個水盆裏都像被滴了墨汗似的。我還特意試了試,結果發現那鎮紙真的是放在水盆裏水都變得黑漆漆的,拿出來那清水還是清水,鎮紙還是鎮紙……”

“還有這種事?”李氏亦大呼驚奇,不由感慨道,“四老爺不愧世家子弟,別人就是窮其一生都得不到一件,他卻是隨手就可以拿出一件事。”

周少瑾點頭,一副入了寶山的模樣兒。

她年底就要及笄了。李氏見她突然間就像珠寶出匣,越來越漂亮不說,還有了如花拂佛般的綽約風姿,心裏莫名就隱隱有些擔心,想著要不要勸周少瑾以後少往朝陽門跑,可此時見小臉發光,滿心的歡喜,又覺得自己多心了……這一猶豫,周少瑾已拿出個二指寬的桃木牌來遞給了她,道,“這是我從池舅舅那裏淘來的,歲歲平安,給幼瑾戴著吧!清風說是那年池舅舅去五台山的時候請大師傅開過光的,保佑幼瑾平安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