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脾氣

“別胡說。”周少瑾低聲道,“這是在別人的院子裏。別人院子裏的事,與我們何幹?”

施香禁聲。

實際上周少瑾也感覺到了,可她總覺得那是因為小山叢桂院裏沒有女主人,隨從、小廝進入頻繁,丫鬟、媳婦子、婆子們不方便隨意走動的原因。可聽施香這麽一說,她不由留心起來。

很快,懷山折了回來。他道:“四老爺請二表小姐到立雪齋說話。”

周少瑾“哦”了一聲,站起來整了整衣襟,隨懷山出了敞廳。

立雪齋在敞廳的西北邊,周邊遍植黃楊樹,樹幹虬屈,枝葉繁茂,形態各異,全是有些年頭的古樹。

周少瑾一眼望去,三闊廂房後面不時露出高翹的灰色屋檐,可見立雪齋面積不小。

懷山在廂房的軟簾前站定,恭敬地稟了一聲,程池說了聲“進來”,懷山才撩了簾子請周少瑾進門。

立雪齋和繡綺堂的一樣,門扇和窗欞都鑲著透明的玻璃,因而屋裏的光線要比一般廂房明亮。

周少瑾走進去就發現程池換了衣裳。

原本的寶藍色素面湖杭直裰換成了花青色淞江三梭細布道袍;玉石簪子取了下來,烏黑的青絲很隨意地綰了起來,穿了雙青色粗布臉面鞋,看上去既簡潔又舒服大方。

他不準備再出門了嗎?

那戲台那邊怎麽辦?

周少瑾思忖著,屈膝給程池行了個禮。

程池笑道:“你找我什麽事?”

他坐在一張大書案的後面,書案兩旁堆著高高的幾摞賬冊,他面前還攤了一本,右手邊的筆架上還擱著蘸了墨汗的湖筆,而花青色的道袍卻映襯著他的皮膚細膩如瓷。光潔如玉,優雅而雍容,哪裏有一星半點的憂心忡忡或是焦慮不安。

周少瑾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冒失。

池舅舅是大人。掌管著九如巷這麽大一片產業,什麽事沒見過。什麽事沒有經歷過,說句不好聽的話,他走的橋恐怕比自己走過的路還多,就算集螢攪和他的安排,以他的能力,想必也有很好的辦法解決。倒是自己,聽風就是雨,聽集螢說池舅舅因此有麻煩。就尋思著自己是不是來給池舅舅倒個歉……不管怎麽說,自己當時和集螢在一起。

可現在看來,池舅舅好像根本不像集螢說得那樣……

周少瑾面色如緋。

程池笑道:“你是來給集螢求情的吧?”

“不是,不是。”周少瑾忙道,“集螢姑娘現在挺好的,您既然這樣安排,想必有您的道理,我不是來給集螢姑娘求情的。”

程池聞言眉角微挑,表情顯得有些促狹,道:“真不是來給集螢求情的?”

周少瑾立時有些呆。

持重的池舅舅……也會露出這種的表情嗎?!

她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拋到了腦後,坦誠地道:“我聽集螢說,您明天要去顧家吃飯。我以為我們給您惹了麻煩,想向您說聲抱歉……”

程池微微一愣,隨後又笑了起來,道:“結果看到我這個樣子,所以決定不向我道歉了?”

“沒有,沒有。”周少瑾臉更紅了,道,“還是要道歉的……”怎麽道歉,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程池哈哈地笑了起來。道:“這件事我會處理的,只要你不和集螢一塊在我背後說我的壞話就行了。”

周少瑾恨不得把頭埋到沙子裏去。

程池的聲音卻陡然間如春風撲面般的溫和起來。道:“戲要散場了。快回去吧!小心你姐姐找不到你。”

周少瑾這才想起戲台那邊還唱著戲,“哎喲”一聲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對程池說了聲“對不起”,落荒而逃。

程池望著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了眼前,不禁微笑著搖了搖頭,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她坐在茶房裏,面帶困惑地歪著小腦袋,聲音甜糯而困惑地問集螢“會不會是那焦子陽有問題”時的情景。

小姑娘家還是經歷的太少,自己不過伸了兩次手,她連他是個怎樣的人都不了解,就開始盲目地相信他!

相信!

可跟了他好幾年的秦子平卻覺得是他拆散了集螢和焦子陽……還有南屏,嘴上不說,心裏卻認為他做得不對……

一個人完全的相信一個人……是容易?還是很難?

程池望著門外被修剪成仙鶴模樣的黃楊樹,面容冷峻。

周少瑾趕回寒碧山房的時候,正好戲散場。

她和施香都長長地籲了口氣。

程笳挽著她胳膊嘰嘰喳喳地和她低語:“高惠珠唱得可真好,扮相也標致。我原來以為他只會唱武生,沒想到他的小生也唱得好。我看最多兩年,長高班就要取代馬家班成立金陵第一了……”

周少瑾恍恍惚惚地聽著,問顧十七姑:“聽說池舅舅明天要去郭家做客,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