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命運回廊(二十三)

克莉絲塔和夏洛克回倫敦的過程沒有受到什麽阻撓,因為提前和麥考夫打好了招呼的緣故,入境幾乎沒有經歷任何麻煩的檢查手續就被放行,最後飛機順利降落在愛丁堡。

這趟行程對克莉絲塔不過是一個好夢的短暫時間。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底水汽彌漫,尚未完全清醒的眼神茫然天真。

夏洛克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克莉絲塔和戒備狀態地幾乎不像一個人,他越來越多地看到克莉絲塔無害的一面,戒備的狀態很少出現了——至少在單獨面對他時是這樣。

他很快收回目光。

回來的過程比他最開始設想地要順利許多,他以為克雷爾和姜漓事件中的最後一方、綁架他的那些人屬於同一方,理應阻止他和克莉絲塔回到倫敦,但事實對方沒有阻止——

克莉絲塔接了個電話,轉向夏洛克,“我預訂那四趟行程有一趟被截下來了。”

“所以這事,不是沖你來的,而是沖我。”

她冷笑一聲,那種帶點輕蔑又厭煩的口吻。

夏洛克沒有應答,克莉絲塔也不需要。

他仍在思考剛剛的問題。

不是同一方嗎?不。他再一次將所有信息一個片段也不漏地整合,克雷爾和那些人無疑屬於同一方,克莉絲塔的身後籠罩的陰影,也只有這一方。

克莉絲塔快步穿過防護欄,麥考夫的人已經在機場出口處等著,是一個看起來毫無存在感的青年男子。他也許三十歲,也許四十歲——歐洲人的相貌與對應的年齡總是讓她搞不清。

克莉絲塔瞄見夏洛克深思的表情。“克雷爾?”她不確定地問道,夏洛克對這個人的關心的程度有點莫名。

“你……怎麽讓他保守了行程的秘密?”夏洛克難以理解。可只有這種解釋才能說清楚為什麽對方將視線放在克莉絲塔用來迷惑人心的行程上。

她合上車門,比了個可以發動的手勢,才模棱兩可地回答夏洛克,“人類的處世法則裏,只有永恒的利益,沒有永遠不變的忠誠。”

她的身份對克雷爾來說,出自某種不為人知的理由,總之很是讓他忌憚。在這種前提下談條件無疑輕松很多。克雷爾和其他人相互制約,保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克莉絲塔承諾由她來打破平衡這份懸絲上的平衡,讓克雷爾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權衡博弈這種事,對情緒的敏銳感知與揣度人心極為擅長的克莉絲塔而言,並不是什麽難事。

她很容易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而且無比確定。所以在還沒有聯系克雷爾之前,她就敢對夏洛克做那樣的安排。

“必要情況下,一切以您的意願為先。”克雷爾將手放在左胸口,像一個宣誓忠誠的騎士那樣恭敬——如果沒有眼裏暗藏的野心。

那個她不知道的庇護者這一條命令給她省去了許多談判的口舌,克莉絲塔有時候都懷疑,這個世界上怎麽能有人每一步都恰好精準地踩在她的防線之上,而從不有一絲越界呢?對方幾乎比她自己還了解她。

真是不可思議。

“合作愉快。”她微笑著如此回應,她無比樂意交出一把對她沒有什麽害處的梯子,對方會不會踩空掉下來,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克莉絲塔扭頭去看窗外流動的景色,天色微地有些暗沉,黃昏瑰麗的不可思議,還有幾分風雨欲來前的壓抑凝重。

“晨曦。”她低聲感嘆。

“是暮色。”夏洛克糾正道。

“我不是說時間意義上的晨曦。”她用手擋了擋那些細細密密紮入她眼睛裏的夕陽光彩,“而是其他意義上的,謊言的長夜終被真相的曦光刺破,迎來人間破曉。”

“好吧。晨曦。”

他視線凝固在車窗上倒映出的少女容顏,那雙被最後的太陽余燼包裹成燦金的瞳眸一並清晰倒映。

恍如晨曦。

***

夏洛克回到倫敦的消息無論之前瞞得多麽隱秘,在他踏入貝克街的那一瞬起,對有心人都不再是秘密。

克莉絲塔吃了點東西就回房倒時差了,偵探站在夜色裏輕柔地和她道了句晚安。

克雷爾在確定飛機順利降落後就自動把自己的行為報告給了上司。

雖然作為家族幺子,可他並不怎麽受寵愛,上面的嫡長兄長早已接管家族企業,甚至孩子都有了好幾個,深受老頭子們的喜歡。而克雷爾這種並非正統婚生子的家夥,在家族內部並不討喜,尤其是他母親身份讓這個自視甚高的家族覺得蒙羞。

為了掩埋家族小少爺不光彩的出身,他們無情地處理掉了那個一舉一動都風情萬種可惜在生死關頭毫無用處的女人。

出身。出身。

這個詞從他還在母親肚子裏時就無情地宣判了他的命運。

可是他怎麽甘心啊!明明他可以比他那個傲慢又守成的兄長做得更好,卻只能因為低微地出身成為家族裏可有可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