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室靜謐,靜得只能聽到付茗頌手邊茶蓋碰盞的聲響。

一聲、一聲,打在人心上,晦澀難明。

付姝妍驀然挺直脊背,朝座上之人看去,她如今錦衣華服,發髻上那根步搖輕輕晃動,脖頸下的銀墜子折出的光線,都帶著點兒仗勢欺人的意味。

她扯起嘴角一笑,“皇後可知,我為何要害你?”

話聲剛落,“啪”的一聲,遮月一巴掌落在她臉頰上,道:“放肆!”

姚媽媽撲了過來,咬牙道:“你一個賤婢,怎敢動主子?”

可說罷,她臉色隨即一變。

當初在俞州時,她依著雲姨娘的臉色,沒少對付茗頌動手,這樣一巴掌,亦是打過的。

如今,倒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了。

思此,姚媽媽恍若被抽幹了力氣,半趴在地。

付茗頌擱下茶盞,輕聲道:“遮月,你讓她說。”

遮月蹙眉,只好退開。

付姝妍攥緊了手心,望向付茗頌時,渾身都在發顫,“是你向夫人舉發我娘,是你故意的!我落到如今的下場,都是你害的付茗頌!可你憑何能榮華富貴,這不公平!”

話落,老太太瞳孔緊縮,目光掠過付茗頌,落在姜氏身上。

姜氏抿唇低頭,似是默認了付姝妍所言。

老太太向後踉蹌一步,覺得多日不犯的頭疼病又犯了。

她竟不知,當初雲小娘的事,竟是五丫頭一手促成。

想必,是恨極了,怨極了。

老太太閉了閉眼,當即跪下道:“老身教養無方,才讓二丫頭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沒臉替她求情,任憑皇後做主!”

瞧,撇清幹系,老太太比誰都快。

經她一提點,付嚴栢亦是規規矩矩下跪,道:“是,迫害祖母與姐妹,實在有辱門面,我身為其父,亦不敢包庇,全憑皇後做主。”

“父親……”付毓平在身後喃喃喚他,少年一雙眼通紅通紅。

可他的父親,又怎會為他一句懇求而棄整個付家與仕途於不顧呢?

那斷是不會的。

付姝妍瘋了似的笑了幾聲,轉而朝付姝雲道:“四妹妹,瞧見了嗎?”

瞧見了嗎,付家之人,是如何追名逐利,無情無義。

付姝雲何曾見識過這種場面,往姜氏身後縮了一步,不由咽了口水。

須臾,內侍將付姝妍與姚媽媽復又押了下去,殿門一開一闔,付姝妍的罵聲與陰雨聲,一並消失。

殿內一時恢復寧靜,恍若無事發生。

付茗頌抿唇淺笑,似還是當初那副溫溫和和的模樣,她溫聲細語道:“父親,祖母,請起罷。”

賜座,添茶。

銀白色鳳袍的姑娘握著團扇,輕言慢語:

“祖母,您身子未好爽利,過幾日,再差太醫給您瞧瞧。”

“天暖了,祖母偶也出門賞賞花,走動走動才好。”

老太太僵著笑意點頭應聲。

遠遠望去,三代同堂,其樂融融。

臨離宮時,付茗頌嘆了聲兒,道:“父親當初,可是最疼愛二姐姐呢,若能多添一分關懷,許也不至於此。”

她輕輕道了句“可惜”二字,像是拿刀紮付嚴栢的心窩子似的,哽得他腳步僵硬,一時回不了神。

“唝”的一聲,殿門闔上。

付茗頌手中的團扇落在腳邊,正欲彎腰去撿便聽遮月推窗道:“娘娘,雨停了。”

陰雲散去,天色湛藍,幾絲光亮泄下,暖意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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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付家人離宮後不久,付姝妍亦被放出了宮。

她回到裴宅後,精神不濟,頻頻頭疼、胸疼,嗜睡,短短五日,便瘦成了一把枯柴,臥床不起。

又過三日,裴家便辦起了喪事。

姜氏坐在園裏,一顆心緩緩落定。

姐妹至親,一人做錯,名譽受損那是連坐的。

尤其是還未出閣的付姝雲。

正如當初雲小娘那件事,姜氏不願鬧大,這回亦是同樣。

可這回,付姝妍犯的錯實在太大,姜氏就是有十條八條命,也不敢求到皇後面前去。

但沒想到,竟無波無浪。

哦,倒是老太太與付嚴栢心中掀起了一番波浪,自那日從宮中回府,二人皆是沉默不言。

似是叫付姝妍那番話紮了心窩,幾日都沒回過神。

姜氏倏地明白過來,二丫頭死罪難逃,五丫頭卻還是要喚付家人進宮瞧她一眼,為的,不就是要他們心下膈應難受。

她嘆了聲氣,從吳媽媽手中接過蒲扇,道:“我啊,又欠了五丫頭一個人情。”

雲小娘的事,付姝妍的事,這其一其二,她都未叫付姝雲受到牽連。

說罷,她遠遠見付嚴栢歸來,卻是連起都不起,無甚情緒道:“去給老爺端碗茶。”

她又說:“給楊兒送碗雞湯去,這陣子公務忙,都累瘦了。”

“欸。”吳媽媽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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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姝妍是夜裏沒的,付茗頌早在前夜,便從聞恕口中知曉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