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付茗頌吮了吮手指,那一小點傷口,很快便瞧不大出來,可遮月執意塗上藥酒,這才作罷。

然而,不知是不是心中藏事,遮月那句“晦氣”讓她心裏七上八下的。

她叫住一旁煮茶的素心,問道:“皇上何時不忙?”

近來朝中大換血,聞恕隔三差五宿在禦書房,可這隔三差五並沒個規律,付茗頌也不知他哪日來哪日不來。

這話落在素心耳朵裏,便成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她笑道:“娘娘若是實在掛念,奴婢去找元公公打聽打聽?”

依付茗頌原有的性子,她定會搖頭拒之的,可這回她卻點頭,道:“也好。”

素心柳眉稍稍一揚,與遮月交換了個揶揄的眼色,便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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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春日的暖陽照落,素心立於石階下等著。

元祿從殿內而出,匆匆幾步上前,“可是昭陽宮有事?”

素心笑眼彎彎地點頭,應道:“娘娘差奴婢來問問,皇上何時得空,依奴婢瞧,是心下惦念呢。”

聞言,元祿亦是喜笑顏開,帝後恩愛和睦,他們這些做奴才的,都跟著享福。

他道:“皇上這兩日都與大臣議事,少說也得兩日。”

於是,素心得了消息,回宮稟了付茗頌。

付茗頌當時沒說什麽,只是捏起茶盞,垂眸沉思一會兒。待到酉時,眼見夕陽要落下,她要來紙筆,低頭寫了封信,隨即喚來遮月,道:“你親自出宮,將信交給姜氏,若有人問起,便說是我給四姐姐備的擇婿名冊。”

遮月疑惑地應下,娘娘怎麽忽然惦記起四姑娘的婚事了?

不過主子的事到底不好過問,沒多久遮月就親自將信紙交到了姜氏手中。

姜氏聽聞是給付姝雲挑的夫婿人選,一時間眉開眼笑,回房迫不及待拆了信封。

隨即,她嘴邊的笑意一僵,眉頭緊緊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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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黃昏,姜氏持宮牌進宮,知道的都知道,付家四姑娘已快至十七,正是出嫁的好時候,而擔著個皇後嫡姐的名頭,來提親的人不在少數,姜氏今日,是來同皇後商議的。

以這緣由,倒也正常。

而這擇婿又是大事,姜氏往昭陽宮一坐,便坐到了戌時三刻,天昏昏沉沉,夜幕將至,方才離去。

……

……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平南街緩緩停滯。

車廂裏,姜氏脊背僵直了一路,大汗漓漓,她緊張地望向身側丫鬟打扮的女子,顫著聲兒道:“五丫——娘娘,您、您究竟是要去哪啊?”

付茗頌抿唇,道:“今日謝過母親了,明日一早你在此處等我,進宮後將人再換回來。”

姜氏哪裏做過這種事,皇後分明有出宮令牌,好端端宮門大道不走,偏、偏要使這偷摸手段……

光是一想,姜氏就要昏過去。

這五丫頭可一直是個本分人,如今怎這般大膽呢?

想來那宮裏,的確是能將人吃了再造的地方,她如是想。

然而,此時付茗頌的心,跳得並不比姜氏慢,這樣的事,她也是第一回 做。

雖萬事都做足了準備,但心虛的人,怎麽都是害怕的。

她目送姜氏的馬車消失在街市盡頭,才伸手捂住胸口,一吸一呼,心跳漸穩,側身往街尾走去。

那府邸上,高高掛著“宋宅”二字。

她給開門的小廝遞了宮牌,宋長訣於內院靜坐,驀然聽聞有人來訪,在瞧到那塊牌子時,心下一緊,闊步往門外走。

多年的警惕性促使他一拉開門,便迅速往她身後掃了一圈,隨即抓著她的手腕往內院去。

“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

他拿火折子,點了盞燈,回身道:“你怎麽來的?”

瞧她的打扮,便不是正兒八經走出宮的。

“隨姜氏的馬車出宮的,皇上今夜宿禦書房。”她抿唇應道。

宋長訣讓她坐在書房唯一的座椅上,他背靠書案,低頭望著她。

他知道,她定是有話要問,否則不會等不及冒險出宮的。

而她要問什麽,宋長訣也心知肚明。

於是,不及她開口,宋長訣就道:“當年那場火,確實是意外,從後廚燒起的,爹娘將我丟到窗外,才得以幸免。”

說到這,宋長訣停頓了一下,“我一直在找你,可我找到你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這句“已經晚了”,中間是多少曲折離奇的故事,二人皆是相顧無言。

長夜漫漫,兄妹二人一坐一站,一支紅燭燃盡,宋長訣便又點了一支。

付茗頌問一句,他答一句,從上輩子失火之後,到這輩子如何入朝為官,一五一十,仔仔細細。

付茗頌那雙眼睛,早就蓄滿了淚。

而後,他聽眼下的姑娘用最平淡的口吻,訴盡那段他未能親眼見過的日子。

說到最末,她飲了兩口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