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翌日一早,道路兩旁還有霧氣未散,團在永福宮外的柳樹旁,別有一番意境。

李太醫被從昭陽宮又提到了永福宮,口幹舌燥的將話復又說了一回,咽了下口水,這才退至一旁。

“噔”的一聲,沈太後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杯底與小幾相撞,發出一聲輕響。

她眉間立即就蹙起,抿唇消化了會兒,道:“所以,這段日子來,哀家的藥膳是白送了?”

聞恕“嗯”了聲,瞧起來精神勁兒不大好。

沈太後又深吸一口氣,“你怎不早說?”

聞恕緩緩擡眸,輕飄飄的睨了太後一眼,那眼裏的意思,不由讓沈太後一怔,訕訕移開目光。

他怎麽沒說,幾次來永福宮,總有意無意提過子嗣的事。

要麽說是“不急”,要麽就是“政務繁忙”,明裏暗裏提示她,少催孕。

可沈太後哪裏知道其中竟是這樣的緣由,只當他性子悶,不願讓她這個做母後的插手私事。

可話說回來,皇家子嗣,如何算得上私事?

過了這個冬日,他便二十有三了,她怎能不急?

“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明說?”沈太後左想右想,這事還是賴他。

可問完這話,沈太後立即回過神,“你是怕哀家因這事對皇後有芥蒂,為難她?”

聞恕看了她一眼,沒說是與不是,只道:“她生於付家,心思重,就是母後不為難她,她也難免胡想。”

依李太醫所言,至多一年,治了她多夢的毛病,許是能大好。

若不是蘇禾,根本不至於此。

此時,許姑姑從屏風外繞了進來,“娘娘,蘇姑娘來了。”

蘇禾手裏持著宮牌,常來永福宮陪沈太後說話,今日來,也不奇怪。

只許姑姑這話落下後,沈太後卻未立即應話,只擡眸與自己這個兒子對視一眼,她嘆氣道:“讓她回吧,就說哀家身子不適,她明日,後日,也不必來了。”

許姑姑應聲,低頭退下。

沈太後扶著桌角起身,沒好氣道:“成了吧?就你昭陽宮的人寶貝,連哀家都瞞,你當哀家是能生吞活剝了她還是如何?”

她一邊說,一邊往外去。

聞恕皺眉叫住她,“母後去何處?”

沈太後步子一頓,“去瞧瞧那丫頭,你也知她心思重,這會兒,指不定如何胡思亂想。”

聞恕生生將攔她的話咽了下去,半響,道:“謝母後。”

昨日夜裏,他擁著她睡下之前,懷裏的人仰頭問了他一句。

她問:“母後知曉麽?”

根本是藏不住的緊張,她為何擔憂,他還能不知?

現下,那個心思重的人正倚在窗邊,任由冷風往臉上打,小臉都凍僵了也渾然不覺。

遮月與素心自昨夜起便不大敢同她說話,生怕一個錯字惹哭她。

要知道,皇上昨兒哄了半宿呢。

須臾,素心面色一變,朝窗邊輕聲道:“娘娘,太後來了。”

肉眼可見的,付茗頌身子一僵,忙擡腳往大殿去。

她知沈太後盼孫心切,正因如此,才分外愧疚,還不及沈太後說話,一顆淚珠便順著臉頰落下。

沈太後笑笑,遞上絹帕給她,輕拍著她的後背道:“你如今才堪堪十六,你瞧,聞昔十九才懷的身子。”

付茗頌頓住,擡眼看她。

“哀家思來想去,晚兩年也好,哀家當年懷上皇帝,也十八了,老人都道,年紀過小不宜產子,若是一個不周,便要落下終身的病,還不若養養呢,你說可是?”

這番話,惹的狠狠咬住下唇的人,再難忍住。

她哽咽一聲,“嗯。”

一盞茶的功夫後,沈太後彎腰踏上宮攆,懶懶的靠在一旁,嘴角不自禁揚了一寸,溢出一聲輕笑,道:“哀家算是明白了。”

許姑姑聞言,回頭問:“娘娘明白什麽了?”

“明白,皇帝的魂是如何被勾沒的。”

她說罷,往昭陽宮瞧了眼,想起當初同秦氏說的話,如今想想,倒是應驗了。

那丫頭一雙可人疼的眼睛,光是掉一滴淚,別說男人,她瞧著都疼。

晃眼,三日過去。

蘇禾第三次被攔在永福宮外頭,終於是察覺不對,叫住許姑姑,試探道:“太後這病,可是嚴重?傳太醫了?”

許姑姑神色不變,道:“傳過太醫,需得靜養。”

蘇禾轉過身,面上終掛不住笑意,出了宮門,便直往薛府去。

一見聞昔,她拽緊絹帕道:“太後,為何不見我?”

聞昔望著她,沉沉舒出一口氣,總算還不至太傻,還知事情不對勁。

她溫聲道:“你說,你何必去給皇上添堵呢。”

蘇禾一怔,眼眶立刻紅了。

聞昔張了張嘴,勸慰道:“蘇禾,算了吧,三年都過去了,你何必想不開,這世上大把好男兒,你又何苦去碰皇上那顆紮人的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