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空氣流動,燭火搖曳,映在墻面上的影子晃動,殿內只有刻意放慢的腳步聲,是素心領著宮人將冷膳撤下。

她拽住他五指的一瞬,聞恕的記憶一下倒回。從前她也喜歡在椅上窩成一團,他政務繁忙,她便等著,等著等著就睡了過去,醒來後見到他還要抱怨,那張小嘴,能將兩分的委屈控訴成十分,偏你還拿她沒辦法。

若是他沒了耐心,眉頭一蹙,姑娘便十分有眼力勁,不鬧騰,哄他的話信手拈來,這從來都是她的本事。

就是這樣一張善於花言巧語的嘴,在大難當頭時,偏生不肯多說一個字,當初她但凡示個弱,哪怕是說一個“怕”字……

可她沒有。

宋長訣說她怕疼,這個怕疼的人,寧可服毒自盡,都不願留在他身邊。

你說,他怎麽敢讓她想起來?

“嘶…”

付茗頌小手掙紮了一下,聞恕立即回過神,不知何時變成他拽住她的手,勁兒很大,白皙的手紅了一圈。

她那點困意,頓時煙消雲散。

“皇上,您可用膳了?”她仰起頭問。

聞恕低低應了聲,在她不寬敞的椅子上坐下,付茗頌不得不往邊上挪一些,伸手去拽被他壓住的裙擺。

忽然,一抹溫熱的觸感貼在她額頭上。

付茗頌微微一頓,擡起臉,便立即被堵住了嘴。

她溢出一道短暫的聲響,乖乖仰頭受著。

耳邊宮人的腳步聲極為刺激人,她垂在長裙上的雙手胡亂摩挲,抓住一點衣角料,緊握成拳頭,脖頸通紅。

付茗頌一向注意分寸,極少在人前親昵。

遮月紅著臉背過身,剛朝宮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就聽“咚”的一聲,布菜的小宮女手重,碗底磕到木桌……

聞恕松開她,糾纏過的唇泛著色-欲的紅,與她眼尾的那一抹深色,有異曲同工之妙。

付茗頌稍稍垂下頭,領口處便露出一枚印記,他眸色暗沉,伸手給她拉了回去。

“用膳。”他道。

十月三十,入冬。

京城的冬日凍人,每逢冬日,出行的人便少許多,馬車行駛在路上,十分通暢,半柱香的功夫便抵達薛府。

聞昔坐在小院的搖椅上,享受她孕婦的待遇,手邊擺了一桌糖梨紡的茶點,也不知那位指揮使大人要排多長的隊。

一進內室,炭火的暖意撲面,蘇禾解下小襖,羨慕的嘆了聲,“六公主這日子,可真是羨煞旁人。”

聞昔朝她身後的丫鬟看去,夏意手中抱著從永福宮拿來的三幅畫,今日正是聞昔想瞧瞧,才特意囑咐蘇禾帶來。

她招了招手,夏意便將畫像遞上。

“你若是好好找個人家,不久便能過上我這個神仙日子。”

聞昔一邊調侃,一邊攤開畫像。

人她都認識,沈太後挑選的,定都是頂好的,無論學識亦或家世,根本都挑不出錯來,非要說美中不足,便是樣貌普通,比之聞恕,實在過於平平無奇。

可這女子選夫,家世學識才是最緊要的。

聞昔點了點頭,“我瞧著這佟世嵐最好,我上回宮宴見過他,彬彬有禮,是你喜歡的。”

蘇禾反駁:“我何時喜歡?”

聞昔未答,只揚了揚眉。

從前的皇上,不正是彬彬有禮,謙謙君子麽。

蘇禾抿了抿唇,佯裝無意道:“上回進宮,話裏話外,太後都惦記著你腹中的胎兒,兒孫繞膝的希冀,都快寫在臉上了。”

聞昔隨口應:“指望著昭陽宮呢,平日裏沒少送助孕的藥膳。”

說罷,她擡頭瞧了眼蘇禾。

蘇禾只淡淡應了聲“是麽”,倒也沒下文了。

聞昔如今嗜睡,僅半個時辰,便打了個好幾個呵欠,最後囑咐蘇禾好生抉擇未來的郎君,便擡腳進屋休憩。

出了薛府,一陣冷風灌進領口,蘇禾頓時精神。

坐上馬車,她問夏意道:“上回你打聽的,昭陽宮的香塊,是內務府送去的,負責點香的宮人,是素心?”

夏意不知緣由,只點頭應是。

蘇禾仰靠在枕墊上,眉頭一揚。

素心,可是皇上的人。

十一月初二是出榜的日子。

秋試僅為六部招攬人才,乃先帝在時定的規矩,與科考不同,並不向外登榜,而是在各參考人的信封中裝上紙條。

紅色意為登榜,白色意為落榜。

禮部親自敲開付家的門,遞了信封過去。

付家圍坐一堂,老太太、付嚴栢與姜氏皆神色緊繃的望著付毓揚。

付姝雲受不了這緊張的氛圍,伸手推了推自家兄長,“快打開瞧瞧。”

付毓揚皺眉,打開一瞧,白紙。

眾人神色落寞,唯有嘆息之聲。

可不出片刻,禮部之人再一次敲開付家大門,送來一則授官書,眉眼帶笑道:“恭喜付大公子,往後便是一家人,還望大公子,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