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冬日，地裏沒啥活，村民們貓在家裏嗑瓜子，說閑話磨嘴皮子。

狗蛋他娘吐著瓜子殼道：“三九寒冬將個六歲的孩子趕出家門去，方小娟那女人忒心狠了!”

生產隊長媳婦劉翠花嘆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偏心，一對雙胞胎女兒，一個餓得面無三兩肉，一個養得又白又嬌，有這樣當媽的嗎？”

宋金來媳婦突然壓低聲音：“你們不覺得大喬那孩子命硬嗎？全家克了個遍，石頭都沒她命硬！”

方小娟是喬老二喬振軍的媳婦，兩人結婚不到半年，方小娟就懷上了雙胞胎。

只是這胎懷得不容易，生得更不容易，大喬出生時腳先出來，小喬被憋得臉發紫，方小娟大出血，母女三人，差點死了兩人。

方小娟因此怨上大喬這個女兒。

她給小喬吃好喝好，跟養嬌小姐般，卻處處磋磨大喬，三歲起就讓她幹活，掃地喂雞拾柴火，什麽活兒都幹！

幾年下來，大喬由最初白白胖胖的小團子，變成現在面黃肌瘦的小結巴，六歲的個頭，還沒有人家四五歲高！

若只是這樣那還好，問題是喬振軍十來天前癱了，而這事跟大喬有很大的關系！

半個月前，大喬突然跑去西林禮掏鳥蛋，西林常年煙霧彌漫，大人都不敢輕易進去，她一個小鬼進去，那不是找死嗎？

果然，進去不久她就掉進陷阱裏，大夥找到她時，人被凍成了冰棍，只剩下半口氣吊著，在醫院足足住了七天才救回小命！

出院那天，喬振軍一個人去接女兒，走到半路突然雷雨大作，大喬腳下一個踩空朝水溝滾去，喬振軍為了救女兒跟著滾下去，腰椎撞到一塊凸起的大石頭上，當場痛暈過去。

人送到醫院後，醫生說他腰椎神經受傷太嚴重，以目前的醫療水平治不了。

喬振軍就這樣癱了。

喬老二癱了後，方小娟整天尋死覓活，嚷著要將大喬這災星趕出去。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嚎叫——“我不活了！”

劉翠花三人立馬撒丫子往外跑，等她們趕到喬家小院時，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生了個禍害，克完親媽親妹又克親爹，這是要將全家都克死啊！”

方小娟是東風公社出了名的美人，可這會她披頭散發坐在地上，褲腳粘著泥土和雞屎，哪有半點美人的樣子？

“你個婆娘胡說個啥？那些事情跟大喬有什麽關系？”喬振軍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

方小娟打雞血般從地上跳起來：“我怎麽胡說了？！我大出血、小喬差點被憋死、你癱瘓，哪樣跟她沒關系？我今天就把話擱在這裏，這禍害必須趕出去！”

喬振軍咬著牙：“不管你怎麽說，反正這事我不答應！”

就在方小娟作天作地時，灶房裏一個小團子正蹲在小火爐前煎藥，巴掌大的臉蛋上掛著兩行淚，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大喬拿蒲扇一邊輕輕地扇著爐火，一邊小聲地抽泣。

藥煎好後，她用小手擦了擦眼淚，站起來動作利索地將藥倒在老瓷碗裏，然後用抹布捂著、小心翼翼端著走出去。

方小娟回頭看到她出來，頓時氣不打從一處來，跑過去“啪啪”就是兩巴掌！

老磁碗“砰”的聲摔在地上，中藥濺在白嫩嫩的腳踝上，頓時紅了一大片。

她臉上浮起兩個紅腫的巴掌印，長密卷翹的眼睫上掛著還來不及擦幹的淚珠兒，一雙眼睛幹凈澄亮，仿佛一面照妖鏡，能將人最醜陋的一面照出來。

方小娟在她眼裏看到自己面目猙獰的樣子，怔了一下，越發惱羞成怒：“你個克六親的禍害，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大喬眨著小鹿般的大眼睛，淚珠兒吧嗒吧嗒往下掉，軟聲哀求道：“我幹、更多、的活，我不、吃飯，媽你、別、趕我、走。”

方小娟哪裏聽得進去，抓住她的頭發用力往外拖。

大喬頭皮都快被扯下來，痛得眼淚一直掉，小身子顫抖個不停。

喬振軍趴在窗口目眥欲裂：“方小娟，你給我住手！”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伸過來，二話不說一把抓住方小娟的頭發，用力往後一扯！

方小娟頭往後一仰，感覺整個頭皮都要被扯下來，痛得尖聲大叫：“啊啊啊……放手！放手！”

身後的人冷冷道：“你放手我就放手！”

這聲音……

是她婆婆喬秀芝的聲音！

方小娟下意識打個寒顫，手立馬松開大喬的頭發。

喬秀芝這才跟著松手，蒲扇般的大手揮了揮，一團黑色的東西從她手裏飄下來。

眾人定睛一看，我滴乖乖，居然是一大團頭發！

方小娟摸著禿了一塊的頭皮，眼淚都快下來了：“媽，你今天怎麽了，怎麽反過來幫這賠錢貨？”

喬秀芝冷笑一聲：“大喬要是賠錢貨的話，你也是賠錢貨，而且是最大的賠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