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乖

天色漸暗,道路兩邊樹影綽綽,給本就荒涼的街道增飾了一抹寂寥,空氣裏半摻著夏夜的濕熱,又被關得嚴實的車窗分隔成兩個世界。

車內空調溫度正好,不熱也不至於太冷,明粲正襟危坐在後座中間,不時細微地動動身子,垂眸不敢與坐在副駕駛的黎淵有什麽交流。

之前掛在腰間的外套已規規矩矩穿回了身上,袖口甚至被故意拉長覆蓋住手掌,只露出一對瑩白素凈的指尖,一眼看過去乖得要命。

管家劉叔目不斜視地開車,副駕的黎淵始終不發一言,明粲也努力把自己縮進衣服裏,試圖裝死。

不過相處了三天,她還沒能摸清這個男人的心思,所以不敢貿然開口。

時間變得漫長而又難熬。

“去了什麽地方?”

最終是黎淵打破沉寂,低沉的嗓音在狹小空間內流淌,透著些許冷淡與慵懶。

明粲心尖一顫,照實答道:“……拳館。”

他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行蹤,否則也不會這麽輕而易舉找到她。

她撒不了謊。

果然,黎淵聽後不過微微頷首,並沒有感到驚訝:“為什麽要去那裏?”

明粲沉默了兩秒。

“您知道的,我缺錢。”

她不著痕跡地擡眸,透過後視鏡,剛好看見黎淵一瞬的挑眉。

他淡聲道:“我記得我給過你三百萬。”

“是的,先生。”明粲喉嚨動了動,悄悄把左手伸進衣兜,感受到兜裏檀木珠手串一粒接著一粒的圓潤手感,閉眼瞎謅,“但還有十萬的利息,我覺得我可以靠自己。”

十萬只是擋箭牌,真正的目的在她手裏。

這當然不能告訴黎淵。

明粲話音剛落,便聽見黎淵低低笑了起來。

他依舊氣定神閑,手指交叉放在身前,只是周身的空氣仿佛瞬間涼下來了幾分。

“還記得那天晚上,你說過什麽嗎?”

那天晚上。

黎淵把她撿回來的那天晚上。

壓迫感絲絲縷縷爬上脊背,明粲抓著手串的力道驟然收緊。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藍島”倒閉,老板娘井思媚在欠下了巨額債務後,猝然離世,而她作為井思媚帶在身邊十多年的養女,自然而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井思媚在世的時候結仇無數,死後那些東西全都壓在了她身上,她孑然一身,無錢無勢,卻也逃不過那群瘋子的窮追不舍,以致於她寡不敵眾,不得不東躲西藏四處周旋,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半年之久。

直到那天晚上,她用盡全力,抓住了黎淵的褲腳。

那是最後的救命稻草,所以她不顧身後按住她的人力氣有多大,拼命使自己擡起了頭,望向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眸子。

她深知自己外貌的欺騙性,於是在對視的瞬間,一雙大眼睛裏喻滿了無辜與可憐。

她問:“先生,可不可以帶我回家?”

“我會很聽話,如果您帶我走,我可以乖乖待在您身邊,也可以為您做任何事。”

……

“記起來了嗎?”

黎淵的聲音把明粲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明粲點點頭,乖巧垂眸:“對不起,是我逾矩了,以後我不會再去那種地方。”

“很好。”黎淵周身氣息收斂了一點,放松地靠在座椅靠背上,閉眼假寐,“剩下十萬我回去後讓人打你卡上,下不為例。我的身邊不需要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這句話算是解除警報,明粲懸著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她聲音很輕:“我明白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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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一路暢通無阻駛入瑯園,黎淵住的是最裏面那棟別墅,也是整個瑯園價格最高的一棟。

黎淵下車後,特地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明粲,明粲腳一沾地,便見他向她伸出手:“夭夭,走吧。”

明粲於是快步上前,將自己的手塞進了黎淵的手掌中。

黎淵比明粲高出很多,牽著她往前走的時候,一雙長腿邁動,明粲只有小跑著才不至於被拖得手臂發疼。

黎淵喜歡叫她夭夭,但夭夭並不是她的小名。

“夭夭”是黎淵曾經養過的一只貓的名字。

所以,在黎淵的眼裏,她不過是他養的一只貓罷了。

但明粲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她非常清楚什麽叫等價交換。

黎淵幫她擺脫那群討債的瘋子,替她還清債務,送她上學,讓她不用像過街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只要她乖巧聽話,扮演好一只合格的寵物,就能一直過著這樣舒適的生活,何樂而不為?

她前十八年吃過了太多的苦,也經歷了太多波折,現在只想好好活下去。

要不是那手串意義非凡,她今天絕對不會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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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開門進入玄關,黎淵才肯松開明粲的手,他饒有興趣地看向因為一路小跑而稍微有點喘的女孩兒,手指放在門背上,叩了兩下,“去洗手,之後過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