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布局,誘敵,纏鬥,廝殺,黑子一點點突入,白子一點點退縮,直到整個棋盤上黑色占據了大片的地盤,只剩下幾處被四散分開的白子還在苦苦支撐。

勝負似乎毫無疑問。崔恕從盒中拈一枚黑子,拿在手中卻遲遲不能落下,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糜蕪。

明明她就要慘敗,可這情形全然不對,以她的性子,怎麽可能這樣悠悠閑閑的,絲毫沒有著急的意思?固然她的棋力遠遠及不上他,然而,這不是她的做派,不信她竟然放手讓他贏,除非——她也想讓他贏?

也許,她是真的想讓他得手?崔恕不覺便帶了笑意,微微探身越過桌面向著糜蕪,輕聲道:“我似乎要贏了。”

糜蕪擡眼一笑,搖了搖頭:“未必。”

崔恕瞟一眼棋局,再看一眼她,笑意更深:“夜裏我們再好好說。”

他落下手中的黑子,將包圍再次縮緊,跟著擡眼看向糜蕪,聲音曖昧:“再落一子,我就贏了,你得聽我的。”

糜蕪嗤的一笑,眼波流轉:“陛下想讓我怎麽個聽法?”

崔恕低低笑著,俯身越過桌面,在她耳邊極低聲地說了一句話。

耳朵瞬間熱起來,糜蕪一把推開他,這個毫不知足的男人!她笑笑地睨著他,紅唇輕啟:“我不下了。”

崔恕一怔。

糜蕪站起身來,美目向他一橫,重復了一遍:“陛下,這盤棋,我不下了。”

崔恕還沒反應過來,早見她轉身向外走去,口中輕快地說道:“我不下了,所以我沒有輸,陛下答應過的,只要我沒輸,就算我贏。”

原來她之前說這話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這招。崔恕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三兩步追上她,握了她的手低聲道:“這算什麽?”

“放刁,或者耍滑?隨便怎麽說都行,”糜蕪從眼梢處睨著他,嬌媚無那,“反正是陛下定的規矩,無論我使出什麽手段,只要我沒輸,都作數。”

他精心設好一個圈套,沒想到最後,卻是她的圈套,到底還是大意了。崔恕微微一笑,湊在她耳邊說道:“那麽,今天夜裏我任由你處置。”

糜蕪向後一躲,笑了起來:“你倒想!”

崔恕也笑,聲音蠱惑:“我是為你著想呢,機會只有這一次,以後再想讓我這麽聽話,可就難了。”

“是麽?”糜蕪仰起臉看著他,笑意盈盈,“那麽,我得好好想想該怎麽辦了。”

“方才我說的那個就很好,”崔恕低低笑著,“夜裏試試?”

話音未落,就見她頰上迅速染上一抹緋紅,崔恕還想再說,糜蕪已經抽手出來,朗聲吩咐道:“服侍我梳妝。”

宮女們很快圍隨上來,簇擁著她向裏間走去,當著許多人,私密的話卻是不能再說,崔恕帶著未散的笑意,慢慢地跟了進去,坐在旁邊的榻上,看著宮女將她披在肩上的濃密黑發一綹綹分開梳篦,又一點點挽起固定,漸漸地,一個牡丹髻的雛形便顯露出來。

只是梳頭而已,然而,卻感覺永遠也看不夠,原來即便是這樣平常的一件事,只要是她,也足以讓他歡喜。崔恕唇邊浮起淡淡的笑意,他曾很多次想象過與她成婚之後的情形,然而當時能想到的,都是些親昵的片段,像這樣瑣碎溫馨的日常卻無從想象,如今身在其中了,才知道竟是如此讓人安心的滋味。

發髻很快挽好,宮女抱過妝奩,請糜蕪選擇要用的首飾,崔恕走近了,拿起奩中一支金累絲銜珠鳳釵正要遞給她,余光卻瞥見角落的格子裏,靜靜躺著那把金背螺鈿梳。

神色一滯,片刻之後,崔恕將那支釵穩穩插在她發髻上,對著鏡子端詳了端詳,道:“就是這支吧。”

鏡中人擡眼看他,盈盈笑語:“我極少打扮得這樣隆重,好看嗎?”

“好看。”崔恕溫聲道,“只要是你,怎麽都好。”

糜蕪在鏡中向他一笑,道:“陛下越來越會說話了。”

崔恕沒有反駁,只是微微笑著退在邊上,看著宮女將耳鐺、壓鬢、玉勝一一給她插戴好,又在腦後簪了一對小簪,若是換一個人,這樣富麗堂皇的打扮也許要壓不住,可那是她,這些璀璨的珠光都成了她的陪襯,不過點綴她的媚色而已。

崔恕看著看著,目光不覺又落在那把梳子上面,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移開了。

他也許學不會不去嫉妒,但至少他已經學會了接受。

不過也許,他該給她換一把梳子了。

這一天崔恕沒有處理政務,也沒有離開糜蕪半步,從早至晚,只是形影不離地跟著她,晚膳剛剛撤下,立刻便挽了她的手,低聲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吧。”

歇?只怕到時候不是歇,反而更累。糜蕪橫他一眼,慢悠悠地說道:“剛吃完飯就要歇,容易積食,我還要看會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