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由於近來變故叠出,後宮中人人自危,再加上皇帝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沉重,所以許多妃嬪都選擇了閉門不出,只在屋裏消磨,靜等塵埃落定。只是剛一開始還好,等到在屋裏百無聊賴地悶了一個多月之後,看著庭中的飛鳥,都恨不得自己也生出翅膀來,尤其是一向愛串門愛說話的宋婉容,簡直都要憋出火星來了,這天再也忍不住,於是瞅著午後人少的時候,偷偷摸摸地出了門。

原本說是只略略在附近逛一逛,散散悶子就回去的,誰知道許久沒有出門,此時看哪裏都是新鮮,況且正是暮秋,菊花開得最爛漫的時候,宋婉容一路看著花,不知不覺地便逛了大半個園子,忽地想起來披香亭傍著水,蘆葦此時應該都已經深黃,那邊又種著許多菊花,最是秋日賞景的好地方,於是便興頭頭地往披香亭去了。

剛剛走到附近,老遠便看見蘆葦邊上一點嬌艷的杏紅色,卻是有個女子在那裏漫步賞花,定睛一看,不是糜蕪又是誰?

這些日子裏雖然不曾出門,可宮裏的消息一向傳得快,宋婉容又是個好打聽的,影影綽綽也聽見了皇帝要冊封糜蕪為公主的事,想起先前她也曾呷過幹醋,也曾酸溜溜地在背後說些不鹹不淡的話,萬一被糜蕪記恨上了,將來也是不必要麻煩,於是忙忙地走到近前,搭訕著說道:“今兒天氣不錯,江姑娘也出來逛逛?”

見她說的客氣,糜蕪便也點頭道:“宋婉容一向可好?”

宋婉容見她似乎願意搭話的模樣,心裏一喜,正要繼續攀談,忽然聽見一陣急急的腳步聲響,回頭看時,卻是崔恕沉著臉快步往這邊走來,宋婉容覺得他臉上似乎有些著了惱的模樣,正在疑惑,跟著就聽見他沉聲道:“退下!”

宋婉容吃了一驚,她們這些人雖然位分不高,然而名義上總歸是皇子們的庶母,平日裏偶然碰見了,也都是相互答禮,彼此客氣,像崔恕這般開口便是呵斥的,卻是頭一回。

宋婉容臉上便有些難堪,然而誰都知道,崔恕如今身份不同,決沒有她們這些人跟他講道理的余地,於是也沒見禮,只是擡了腳快步離開,走出幾步後忍不住回頭一看,身後早沒有了人影,唯獨披香亭的門窗緊緊關著,也不知糜蕪與崔恕是離開了,還是躲在裏面說話。

宋婉容呆了一呆,這又是怎麽回事?

披香亭中,崔恕繃著臉,冷冷說道:“即刻去告訴陛下,就說你不要做他的女兒! ”

“可是我想呢,”糜蕪笑著說道,“我才不去。”

崔恕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盯緊了糜蕪,帶著氣惱問道:“你存心跟我作對是不是?”

糜蕪撇撇嘴,全不把他滿身的威壓放在心上,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想太多了,我沒有功夫跟你作對。”

“既然不是跟我作對,那就去告訴陛下!”崔恕抓起她的手往外走,“現在就去!”

他在情急之下力氣格外大,糜蕪只覺得手腕上一陣疼,不覺皺了眉,甩著手埋怨道:“你弄疼我了,你每次都沒輕沒重的,也不管我疼不疼。”

崔恕聽著這口氣似乎是嬌嗔的意味更多,心裏一熱,不覺頓住腳步垂目一看,就見自己拇指按住的地方,已經在她圓細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塊紅痕,是真的失手了。

崔恕心中憐惜,臉上卻不肯露出來,只是放松了她,冷著臉說道:“若是你肯好好說話,我也不會這樣。立刻跟我去找陛下,就說你不做他的女兒。”

“為什麽不做?陛下的女兒,可是公主呢,做了公主,就有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這樣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我又不是傻子,幹嘛要拒絕?”糜蕪向手腕上吹著氣,又用手指輕輕揉著,擡眼看他,“又不妨礙你的事,你跳出來攔著做什麽?”

崔恕剛剛消散些的火氣直往上沖,低了頭直問到她臉上:“我為什麽攔著,你難道真不知道?”

糜蕪見他已經怒到了極點,心知不能再惹他,於是撇了他向外走,笑道:“我不想知道。我要走了,宋婉容那個愛打聽的肯定還躲在哪裏瞧著呢,傳出去又讓人嚼舌根。”

手腕再次被攥緊了,崔恕抓緊她,一字一頓說道:“江糜蕪,你簡直全無心肝!”

手腕上又是一陣疼,糜蕪掙了幾下沒有掙脫,不覺也帶了氣,道:“崔恕,你總是這樣,只要你想幹嘛,就一定要我順從你的意思,從來都不管我心裏願不願意——可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可無論他怎麽安排她,分明都是為了她的好!崔恕心中惱恨到了極點,她從來都是抗拒,從不肯讓他順心,如今她竟然還把一切都怪在他頭上!

崔恕有心與她爭論,然而話到嘴邊又覺得無趣,於是只淡淡說道:“不錯,我就是這種脾氣,我定下的事,不管你願不願意,也都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