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申時前後,聖旨從福寧宮發出,急召刑部尚書牛繼之、兵部尚書梁坤、大理寺卿晁正英帶領郭思賢、秦豐益等一幹涉案人犯,尤其是鎮國公府總管魯大成即刻入宮,由皇帝親自審問。

崔道昀被湯升扶著慢慢走出寢宮,往垂拱殿走去,滿心失望中又夾雜著幾分慍怒,只覺得胸中氣血翻湧,不覺咳嗽了起來。

這次咳嗽跟之前的都不一樣,極其劇烈,亦且還覺得喉嚨裏隱隱有些腥甜的感覺,就連去年初次染病的時候也不曾這麽厲害過,崔道昀心知有些不好,不覺停住腳步,想要吩咐傳太醫,一時又咳得說不出話來。

崔祁煦突然被皇帝責備了一通,又要親自過問,本來有些怏怏的,紮煞著手跟在邊上,此時見皇帝十分不好,一疊聲地叫道:“快傳太醫,傳太醫!”

小太監一道煙地跑了,崔祁煦慌裏慌張的,急急地往殿中跑,想要倒點水給皇帝壓一壓,早看見糜蕪從裏面追出來,手裏拿著一盒丸藥,一路向崔道昀跑過去,還沒到跟前就已經拈了一顆,向崔道昀說道:“陛下含著這個,先緩一緩。”

崔祁煦這才想起來,太醫之前給開過暫時止咳的丸藥,一著急他竟完全想不起來了。擡眼看見糜蕪拈著那顆藥往皇帝口中送,那兩根手指又細又直,白得幾乎透明,又見皇帝也不避諱,就那麽順著她的手吃了下去,崔祁煦覺得有些不好看相,忙偏開頭,突然想起母親素日裏的抱怨,不覺便嘆了口氣。

美色迷人,就連皇帝這樣素來不算重欲的,如今也弄個比自己兒子年紀還小的美人兒放在屋裏,夜夜不空,也怪道母親如此憤憤不平了。

如今他因為審案辦得不好惹得皇帝不高興,母親因為新寵遭了皇帝的厭棄,鎮國公又因為崔恕的構陷被皇帝懷疑,今後該怎麽辦?

丸藥含在口中,崔道昀用舌頭壓下去,一點溫熱滋潤的感覺慢慢散開,咳嗽稍稍止住,崔道昀緩過聲氣,低聲向糜蕪道:“朕沒事了,你回去吧。”

糜蕪從沒見他這麽咳得這麽厲害,心中也是擔心不止,低聲道:“還是讓太醫看看再說吧。”

“朕心裏有數。”崔道昀摸摸她的頭發,溫聲道,“有些事情,早點辦了比晚點辦好。”

糜蕪總覺得他的話中似乎別有深意,只是還沒等她想明白,崔道昀已經慢慢地往外面走了。

皇帝這一去,直到鼓打一更的時候時還沒回來,糜蕪獨自歪在榻上看書,起初還是擔心,後面見始終沒有動靜,想必皇帝的病情是穩定了下來,漸漸也放下心來,只是皇帝這樣著急,以至於抱病都要去辦,到底是為什麽?而他最後那句話,又有什麽含義?

那個魯大成,皇帝幾次三番提到,是有什麽關竅在裏面?也不知道崔恕有沒有查明白。

糜蕪想了想,起身走到庭中,向外面張望了一回,拾翠在抱廈裏已經看見了,連忙送了披風出來,給她披在身上,輕聲道:“天氣涼了,姑娘以後記得加衣。”

糜蕪答應著,攏了披風又往中殿的方向走了幾步,也不知道垂拱殿那邊現在是什麽情形?當初崔恕出京,就是為了辦這件案子吧,皇帝這次突然親自過問,是不是太子辦得不好,那麽後面,皇帝會不會還要交給崔恕去辦?

如果是那樣的話,今後崔恕少不了越發要往這邊跑,房前屋後碰見的時候,也不知有多少眼睛都在盯著,都在等著挑他們的錯處,就連皇帝,只怕也在暗自觀察著,這樣的話,倒是有些棘手。

最好是能有個什麽法子,不用見面就把消息傳出去,可宮禁森嚴,到處都是眼睛,又怎麽想法子呢?

垂拱殿中。

垂拱殿中,崔道昀捂著嘴,低低地又咳嗽了幾聲,崔祁煦快步走上前去,輕輕扶住他,低聲勸道:“父皇,您龍體不適,要麽今天先問到這裏吧,等明天再繼續問。”

太子雖然糊塗,但這點孝心,卻又是真的。崔道昀心中難以決斷,只是搖搖頭,道:“你把朕的藥拿過來。”

他到垂拱殿後,第一件事就是診脈,此時醫師早已經在偏殿煎好了藥,崔祁煦連忙一路小跑著吧藥碗端來,崔道昀就著他的手飲了兩口,目光瞟見殿下魯大成的屍體,不覺嘆了口氣。

皇帝在大朝時的金殿上吃藥,人犯的屍體在殿下死不瞑目,天子與死囚,竟用這麽個滑稽可笑的方式相遇,真真是國運不濟啊!

刑部尚書牛繼之還在絮絮叨叨地解釋著:“……人犯魯大成自入獄後一直害怕畏懼,曾經多次發狂大鬧,連湯飯都沒心思吃,後面又因為沾染時疫一直發熱,越發尋死覓活,今天太子殿下去過之後,魯大成就一直念叨說活不下去了,後面趁著獄卒換班的間隙用褲帶自縊,吊死在牢裏,臣所報字字屬實,並沒有半點虛假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