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崔恕出得門來,目光不由得便向抱廈那邊掃了一下,那裏頭還亮著燈,也不知她此時是不是躲在門後,悄悄留意著這邊的動靜。

崔恕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以她的狡黠,絕不會讓人發現他們有來往,大約她正躲得遠遠的,若無其事地做著別的事。

卻在此時,那扇門突然開了,糜蕪從裏面走出來,低著頭往寢殿中去,崔恕不覺一怔,她已經走到了近前,匆匆向他福身行禮,跟著便往殿中走過去了。

這是怎麽回事?她為何要這麽做?崔恕百思不得其解,走出去一步後,才意識到她去的是皇帝的寢間,而皇帝此時,大約是要睡了。

心臟似是被什麽死死抓住了一樣,崔恕一時間連呼吸都凝滯了,腳下卻不得不順著之前的速度,一步步向外面走去。

剜心之痛,不過如此。

然而心中的疑問也越來越深,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假如她想見面,那句魯大成,為什麽她不自己來說?她當著他的面去了皇帝那裏,是否有別的用意?

轉瞬間已經走到宮門之外,崔恕放慢了步子,向著永福宮的方向走去,心裏到底不能放下方才的事,看看四下無人,便向貼身服侍的太監賈銘低聲吩咐道:“找個機靈點的人過來,留心著這邊的動靜。”

賈銘是永福宮的太監總管,也是當年淑妃留下的老人,聽了他的吩咐連忙說道:“就讓老奴的幹兒子賈桂過來。”

崔恕點點頭,道:“好。”

他又走出幾步,不由想到,她前夜說過再也不見他的,為什麽又特意來見他,是有新情況,還是她改換了心意?

回到永福宮之後,崔恕許久也定不下心去做別的事,只是想著方才那匆匆一次會面,心中千回百轉。

兩炷香後,賈銘領著賈桂過來見禮,又向賈桂說道:“小桂子,你跟殿下說。”

賈桂連忙道:“奴才一眼不眨地看著,開始沒什麽異樣,後面看見在中殿當差小太監連生從偏門出來,躲躲閃閃地往外頭走,奴才覺得不對就一路跟著他,末後看見他進了秾華宮。”

崔恕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是在借著他,排查身邊有哪些人是皇後的眼線。

原來他千思萬想,真相依舊不過是被她利用而已。

崔恕淡淡道:“好,你們退下吧。”

殿中再無別人,崔恕慢慢走到窗前,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只覺得灰心到了極點。從頭到尾,她與他的所有糾葛,都只不過是她的利用而已,可笑他竟然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早知如此,當日根本就不該沾惹她,或者,早該殺了她。

福寧宮中。

隔著兩重屏風,糜蕪睡在靠墻的榻上,忽然聽見崔道昀問道:“方才你進來時,看見六皇子了?”

“是。”糜蕪低聲道。

“為什麽偏偏要等到六皇子來時,你才過來?”崔道昀問道。

方才那一幕他在屋裏看得清清楚楚,雖然兩個人看起來都沒有什麽異樣,但委實讓人疑心。

“我故意的。”糜蕪吃吃地笑著,“我懷疑有人盯著我呢,要不然每次都能設好圈套等著我,所以我故意揀著那時候出來,讓拾翠在後面盯著有沒有人出去通風報信。”

崔道昀笑了下,又問道:“為什麽不提前跟朕說一聲?”

他從未留她在房中過夜,然而今夜讓人傳崔恕來時,不知怎的,他竟臨時起意,讓人叫她今夜近身服侍。此時想來,這樣意氣用事便是在少年時也不曾有過的,也不知是對是錯。

“我是突然想起來的,又怕跟陛下說了,陛下不同意,所以就先斬後奏了。”糜蕪還是笑著,輕俏地問道,“要是我提前跟陛下說了,陛下同不同意?”

崔道昀想了想,道:“想查的話,還有別的法子,未必非要如此。”

想到此時她睡在榻上,不知怎的,腦海裏竟然蹦出了那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他從來都不準備讓她做自己的女人,但她幾次三番被牽扯到與崔恕的私情事中,崔道昀此時,卻又想向所有人宣示對她的主權。

外間點著燭,光亮影影綽綽地照進來,所以寢間也並不是很暗,糜蕪向著屏風另一面崔道昀的方向支起了身子,一手托著腮,笑嘻嘻地問道:“陛下不想知道那個眼線是誰嗎?”

崔道昀想起她從進殿之後便沒有離開過,拾翠也沒有跟進來,想必她也並不知道結果,便道:“你應該也不知道吧。”

就聽她咯咯一笑,道:“我知道了呢。”

崔道昀不覺有些疑惑,她是什麽時候知道的?跟著又聽她道:“陛下猜猜我是怎麽知道的?”

崔道昀略一回想,是了,臨睡時她的丫頭托王福良給她送來了寢衣寢具,大概消息就是夾在裏面送進來的吧,沒想到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居然這麽把消息傳進來了。崔道昀溫聲道:“在宮中私自夾帶是重罪,王福良即便不知情,萬一追究起來,也脫不了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