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跟著奪爵的旨意一道來的,是限令三天之內騰退平安伯府禦賜宅院的命令,江家上下還來不及震驚,先要忙著收拾細軟家什,尋找住處,登時亂了起來。
唯有三省齋一片寧靜,崔恕很快就要離京,這地方的家什物件,他原本也不甚在意,直接吩咐張離全數銷毀。
自己不要的東西寧可毀掉,也不留給別人,這個男人,還真是奢侈又專橫。糜蕪笑著說道:“你可真浪費,值不少錢呢。”
崔恕不答,只問她:“你不回去收拾?”
“沒什麽好收拾的,我沒錢,也沒什麽東西,窮得很呢。”糜蕪道。
倚香院中只有些衣服首飾,銀票和綢緞鋪的文契大半都交給糜老爹收著,剩下的她一直貼身藏著,倒也不必趕著回去收拾。
崔恕落下一枚黑子,將糜蕪的幾顆白子盡數圍起,跟著一顆顆收走,就聽她道:“你整日不事生產,怎麽還這麽有錢?”
這是她第幾次提錢了?她對錢,還真是在意。崔恕沒有理會,又聽她道:“崔恕,你要走了,窈娘怎麽辦?”
“城防司上午已經將人放出來了。”崔恕看了眼棋盤上處處受困的白子,微微一哂,“以你的棋藝,也敢與我對弈?”
糜蕪放下心來,此人雖然陰晴不定,但辦起事來,還真是利索。她試探著問道:“你有沒有查清楚是不是霍建章弄的鬼?”
崔恕又放下一枚黑子,道:“別人的事,我沒興趣。”
以他的能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肯告訴她罷了。窈娘被抓絕不是偶然,如今江家奪了爵,她又失去了進宮的資格,萬一窈娘再出事,該怎麽辦?
糜蕪沉吟著拈一枚白子站起身來,道:“我去看看窈娘。”
她走出兩步,忽地又回過身來,呼啦一下抹亂了棋盤,提起裙子就往外跑,還沒走出兩步,手被崔恕抓住了,男人沉著臉,沉聲道:“把棋盤擺好。”
糜蕪嫣然一笑,道:“你那麽兇做什麽?我擺就是了。”
她慢慢走到桌前,拈了圓滑瑩潤的琉璃棋子,憑著記憶一點點往棋盤上擺著,口中說道:“崔恕,你回來以後,還住江家嗎?”
崔恕負手站在近旁,看著她一點不差地將棋子一個個擺回去,冷淡的臉色稍稍緩和,道:“棋藝極差,記性尚可。”
能得他一個尚可的評價,世上能有幾人?
可糜蕪並不領情,只是撇撇嘴,反問道:“尚可?你若是比我厲害,那麽你來擺!”
她擡手一抹,剛剛放好了一半的棋盤頓時又亂成一團,她便俯身撐在桌子上擡頭看他,眉眼之間都是如水的笑意:“如何,有沒有能耐照原樣擺回去?”
崔恕慢慢走過來,拈起一枚黑子放下灰棋盤,淡淡說道:“你又打的什麽主意?”
若不是抱有目的,她絕不會這樣言笑晏晏地與他玩鬧,這自然是她的圈套,然而這樣的體驗太過新奇,她仿佛有無數張面孔,需要時隨時都能換上一個,或嫵媚,或風情,或者像現在這樣,嬌憨無那。
明知道她別有用心,崔恕卻很想試一試,把她所有的面孔,每一個都試上一試。
糜蕪笑意更深,道:“我自然有用意。崔恕,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看看誰擺的更快?”
崔恕又放回幾枚棋子,道:“快又如何,慢又如何?”
“你比我快的話,我就答應你一件事。”糜蕪只拿著棋子在手中把玩著,“但如果我比你快的話,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這就是她的目的?她想讓他答應什麽?崔恕淡淡說道:“賭約要勢均力敵的對手才有趣味,你太弱。”
糜蕪擡了眉,挑釁般地問道:“怎麽,你不敢?”
“我不必。”崔恕道,“我能給你的,比你能給我的,多了太多。”
這男人還真是油鹽不進。糜蕪眼波一溜,忽地按住了他的手,輕聲道:“崔恕,如果我賭我自己呢?”
微澀的肌膚覆在手背上,炙熱的感覺從心底一點點升起來,崔恕沒有挪開,只垂目問道:“怎麽說?”
“如果我輸了,我歸你。”糜蕪仰臉看著他,聲音輕得如同耳語,“你有的再多,我這個人,你卻是買不來的。”
崔恕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道:“價高者可得,難道你忘了你自己的話?”
“後面還有一句,那也要我願意。”糜蕪笑著靠近了,輕柔的呼吸拂在他臉上,先前的嬌憨盡數變成了媚意,“崔恕,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呢。”
果然她無論什麽時候求人,都像是在施舍一般。
他自然是不必與她賭的,但,偶爾例外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青銅博山爐中沉水香的氣息裊裊地散出來,崔恕擡手抹亂這盤殘局,從書櫥中又取出一套棋盤棋子,道:“既如此,起手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