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酒窖旁空無一人。

天空很低,雲黑沉沉地壓下來。

比伯先生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少女的意思。

“您、您是說伊迪絲會……”他頓了頓,艱難地將後半截咽了下去,“我知道,您隨我來。”

他走了酒窖旁的一條小路。

柳余還是第一次知道,酒窖旁竟然有這麽隱蔽的一條路。

路上沒什麽人,只有不知名的昆蟲在此起彼伏地叫。

鞋子踏在厚厚的積葉層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比伯先生看起來有些著急,卻依然頗具風度地替她將擋路的樹枝挑開,並未催她。

兩人一路往西,這是對柳余來說,完全陌生的一塊地界。

比起東邊的華美,越往西走,就越感覺到那浸入骨子裏的森然,連樹葉都好像泛著冷意。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兒?”

柳余問。

“我無聊時喜歡到處走,像從前一樣……”比伯先生聲音有些低,“有一次,不小心走到了這兒,又被麗娜神官帶回去了……麗娜神官告誡我,不能來這……但這樣的地方,我在宮廷裏見的太多了……”

“看,黑烏鴉在上空徘徊……”

他擡頭看了看天。

柳余也朝天空看了一眼,成群結隊的食腐動物成群結隊地從頭頂飛過。

“……一眼就能看出來。”

比伯道。

柳余一言不發。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走了將近半小時,在接近一個拐角時,比伯停了下來:

“弗格斯小姐,前面就到了。”

柳余看了他一眼:

“你不能被人看到。”

如果伊迪絲確實被問罪,那麽,作為另一個當事人,比伯也同樣無法脫罪。

比伯一愣,點頭:

“是的,那我……在這等您。”

“或者,您願意變成別的什麽,比如羔羊。”

柳余想了想,又道。

“羔羊?”比伯連忙點頭,“願意,只要能見到伊迪絲。”

柳余默念了一聲:

“變羊術。”

這是她曾經練得最熟練的神術,一道柔和的白光從她指間升起,落到比伯身上——

面前出現了一只純白色的羔羊。

羔羊有一雙蔚藍色的眼睛。

柳余將臟衣服踢到草叢裏:

“跟在我後面。”

羔羊擡頭,“咩”了一聲。

柳余率先走過拐角,一道直參入天的高墻就映入眼簾,百丈高,看起來氣勢赫赫。整面墻都是以紅色的磚瓦砌成,這紅接近火的顏色,乍一眼看去,倒像是火墻——

火墻與頭頂陰沉沉的天,組成了一副詭異又蒼涼的畫。

兩個拄著長·槍的年輕騎士守在門口,見她來,只是冷峻地掃了一眼:

“神後小姐,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伊迪絲小姐在裏面嗎?”

騎士們互視了一眼:

“弗格斯小姐,請別直呼黑暗使徒的名字。”

看來……是在這了。

柳余露齒一笑,在對方的失神中,使出默法:“昏睡咒。”

她從圖書館學了很多有趣的小神術。

這昏睡咒成功的話……能讓他們睡上兩分鐘。

一個騎士倒了下去。

“怎麽了……”

“昏睡咒。”

又一個騎士倒了下去。

柳余伸手一推,閉得嚴嚴實實的拱形大門就開了。

白色的羔羊率鉆了進去。

柳余緊隨其後。

才進門,就感覺到一股逼人的熱浪迎面而來,再要看,面前的路卻被堵住了。

一行精神矍鑠的騎士隊一字排開。

他們像堵墻一樣,牢牢地擋住她的去路。

“是你們?”

柳余訝然地道。

騎士隊們看著她,眼神從親切敬慕變成了提防警惕:

“母親,您來這做什麽?”

“伊迪絲,那被綁在石柱上的,是伊迪絲小姐,對嗎?”

柳余看向他們身後。

四面火色高墻築起的圍墻內,矗立著十幾根兩人合抱的大理石柱。

它們直挺挺地站著,幾乎參天,一眼望去,給人以亙古又荒涼之感。

唯一不同的是,正中那根石柱前,大火正熊熊燃燒。

火焰將周遭的一切都染紅了。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被燒得微微卷曲的裙角,以及開始焦枯的金發——

她仿佛能聽到、空氣中傳來的皮肉被燒灼的聲響。

“伊迪絲!”

她喊了一聲。

伊迪絲沒回答她,反倒是騎士隊們回答了她:

“那是黑暗使徒,母親。”

曾經的慈眉善目,都化成了冰冷的面具,他們理所當然地道:

“當她做出有辱光明之事時,就已經是黑暗使徒了。”

柳余不由想起了卡洛王子。他們多像啊,一樣的風度翩翩,一樣的友善親切。可一旦她和光明起沖突,所有的友善都會變成鋒刀,轉頭就向她刺過來。

“讓開。”

她無意耽擱時間,直接抽出腰間的光明法杖,對準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