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3/4頁)

“你要是想回來瞧瞧我們,就回來瞧瞧我們。”

“嗯。”顧韞章不是一個性子外放的人,他看著面前面容漸老的甄家二老爺,想起當年他趕著一輛馬車,從姑蘇風塵仆仆的過來,將奄奄一息的他和元初抱上馬車的場景,下意識便攥緊了盲杖。

若有可能,他希望這一切並不會牽連到他們。

甄家二老爺看著面前不知何時長大成人的顧韞章,心中酸楚。

當年他剛剛將顧韞章和顧元初從顧家帶出來的時候,一個孩子看不見,一個孩子瘋瘋傻傻,連飯都不曉得吃。

那時候,他們才堪堪九歲和三歲。他實在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才會對這麽小的孩子下此毒手。

他散盡家財,為兩個孩子治了病。在前往錦霞寺的路上,遇上了藍家人。後來得知一些真相,他也問過顧韞章。

少年雖小,但滿面恨意,雙眸空洞而陰鷙。

二老爺勸不住,他想,若是他,也定會去做吧。

“我們要走了,奉丹,你一定要好好的。”

奉丹?

站在一旁的蘇細偏頭朝顧韞章看一眼,卻沒說話。

坐在馬車裏的甄秀清突然撩起馬車簾子,朝蘇細招手。

蘇細神色疑惑地走過去,想著這女人難道還不死心?

“我們都是可憐人,不要愛上他,蘇細,你會後悔的。”甄秀清看著蘇細,壓著聲音,“我知道你不信我,若你想知道真相的話,便去錦霞寺尋一個和尚。”

錦霞寺?和尚?難不成就是上次來給她瞧病的那個和尚?

蘇細還想問,那邊甄家二老爺已經與顧韞章話別,正走過來。

甄秀清立時放下了簾子。

馬車轆轆而去,甄家一行人漸漸行遠。

待甄家人去後,蘇細詢問顧韞章,“奉丹是你的字?”

“嗯。”顧韞章點頭道:“當年父親替我取的,”頓了頓,男人又道:“在我父親最後送來的一封家書中。”

顧韞章的神色很平靜,蘇細卻明顯察覺到顧韞章稍抿起的唇。

她沉靜半刻,然後臉上露出笑來,“這個時節的桂花酒是最好吃的,大郎陪我喝一盅吧。”

……

養娘替蘇細和顧韞章在書房內擺好了桂花酒和各種下酒小菜。

蘇細掰著月餅,仰頭看如彎鉤似得月亮,“再過幾日便是圓月仲秋了。”小娘子垂下眼簾,眸色頓時黯淡下來,“顧韞章,我想阿娘了,你呢?”

男人端著手裏的酒杯,順著蘇細的視線從窗欞處看去。

秋光素月,無端悲涼。

“當年父親差人送來的那封信裏除了替我取字,還說了一句話。”

蘇細沒有說話,只擡眸盯著他看。

男人輕緩開口,“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話罷,顧韞章擡手,仰頭吃下一杯桂花酒。

提到父親,男人的神色不再如此淡然無畏,他雙眸微閉,眼睫顫動,咬緊的下頜處能看到緊繃的線條。

顧韞章像一棵竭力生長的竹子,任憑風吹雨打,巍然不動,可他的身體是空的。

蘇細暗暗蜷起自己置在案上的手,她想起顧韞章在花樓內彈的那首曲子,問,“你在花樓裏彈的那首曲子我從未聽過,叫什麽?”

男人轉了轉酒杯,又往裏添桂花酒,“相思。”

相思。

“很好聽的相思。”就是太悲了些。

“是我母親自己寫的,我也只會彈這一首。”

兩人一邊吃酒,一邊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你的字是什麽意思?”

“一片丹心奉於忠。

忠國,忠君,忠民。”

蘇細想,果然不愧是大明戰神,居然給一個堪堪才九歲的孩子取這樣的字,實在是太重了些。

一壺桂花酒盡,蘇細面頰坨紅,神色氤氳,她單手托腮,雙眸迷惘地看向顧韞章。

男人手持酒杯,面色如常,仿佛這壺桂花酒對他沒有半絲影響。

小娘子噘嘴,紅潤濡濕,像小巧的櫻桃。

“我覺得很不開心。”

“嗯?”顧韞章轉著酒杯的手一頓。

“你,你怎麽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呢?”蘇細氣得站起來,因為酒氣上湧,所以跌跌撞撞地又坐了回去,甚至撞翻了那個空酒壺。

酒壺摔在地上碎裂開去,“啪嗒”一聲碎片四濺。

蘇細迷迷糊糊地彎腰,“碎了,要撿起來……”

“別撿,當心傷了手。”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將人輕輕拉起,按到實木圓凳上。

蘇細乖巧坐在那裏,仰頭看人。

小娘子眸色濕潤,神色懵懂,身上一襲緋色秋衫,更襯肌膚如玉。

書房內彌漫著濃郁的桂花酒香,外頭不知何時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打落了芭蕉青葉,順著風飄散進來,迷了人眼。

顧韞章抽身後退一步,面色清冷下來,渾身繃緊,原本探出空殼一角的身體,又迅速蜷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