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果說一開始是激動地無法言喻，但當真正看見程茵楠時，尹嘉棠又突然沉寂了下來。

——因為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個失而復得的孩子。

還記得當初失去囡囡的時候，她因為遷怒而對意瀟冷遇，而這一冷遇，就是長達十幾年。哪怕知道那並不是意瀟的錯，只是小孩子獨占欲太強想要在生日時讓母親陪她玩一天，因為覺得只是一天，囡囡完全可以留在家裏讓保姆照顧，她便默許了這一次。

如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就只是母親帶著女兒過了一天愉快的生日，然而卻沒想到當她們回去時，悲劇便發生了。

在外出差收到消息連夜狼狽趕回來的封岑航，甚至都沒來得及見孩子的最後一面，那種巨大的悲痛感，讓男人都沒忍住紅了眼眶。

即使知道就算她們沒有出去，得了急症的囡囡也不一定能夠搶救地回來，但……尹嘉棠過不去這個坎。

與其說是遷怒尹意瀟，倒不是說是根本無法面對自己，她在失去囡囡的那段時間夜不成寐，只要空閑下來就會不斷回憶假設著，如果那天她沒有帶意瀟出去，如果那天意瀟沒有提出這種要求，如果自己沒有答應，如果那天自己發現了……等等各種各樣的想法。

那段悲痛的時光，失去孩子的痛苦，反復被回憶纏繞的折磨……不是因為那個孩子後來發現不是自己的，就能夠消磨掉，就可以算作沒有的。

無論那個囡囡是否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那都是曾經被自己百般寵溺的孩子，就這樣突然沒了……

直到現在，尹嘉棠偶爾想起來時，隨著時光漸漸流逝，雖然沒了當時的驚痛，卻也依舊存在著淡淡的遺憾。

——因此，就算現在證明了那個孩子並不是自己的，那種失去的遺憾依舊也存在著。

當然，但也並不代表她在發現自己的親生女兒還在世時，就不驚喜了。事實上，在看文件得知這個消息時，尹嘉棠的第一反應就是激動與不可置信。

難怪當初在第一次見到程茵楠的時候，就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想要將她抱在懷裏，彌補從前遺失的遺憾，不想她流淚哭泣，想讓她永遠開心地笑著，一輩子無憂無慮……種種讓自己覺得莫名其妙的感覺，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只要想到那個突然護在自己身前，哪怕害怕地腿軟也要保護自己，不讓狼狗攻擊過來，事後才後知後覺地蹭在自己懷裏崩潰大哭的少女，原來就是她的女兒，尹嘉棠的心裏便不由又酸又軟，只化為了一潭春水。

原來就在她完全不知道的地方，自己的孩子已經長得這麽大了，又漂亮又可愛，出色討喜地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喜歡上她。

那是她的孩子啊，即使自己當時不知道，都忍不住喜歡上她的親骨肉啊。

——更何況竟然還與她這麽像。

無論是平時的生活習慣還是一些小動作，就連過敏源都仿佛遺傳似的一模一樣——雖然後面那點沒什麽驕傲的，但那種未來就長成了她，仿佛完完全全是屬於自己的那種驕傲與自豪感，讓尹嘉棠即使心情復雜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也難怪尹嘉棠自己都覺得心情復雜了，實在是心理活動太多，都要轉不過來了。

不過當初的事情到底是誰的錯，終究是已經過去了。

被自己辭退而恨上她的李薇，惡意交換孩子最終卻失去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到現在已經貧困潦倒悲慘去世；雖然算是“鳩占鵲巢”，但卻是完全無辜而毫不知情的囡囡也因為急症而沒了。

雖然只要聯想到，如果不是程茵楠足夠堅強撐到孤兒院院長發現她，也許真的就這樣在自己永遠都不會知情的情況下凍死在街頭，就讓尹嘉棠恨得不行，又是後怕又是驚痛，心簡直都揪成了一團。

如果囡囡當時活下來，並且一直在自己的身邊受盡寵愛地長大，也許她真的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對她遷怒，可她卻在嬰兒時期就已經早夭，又是自己的一個遺憾，這讓尹嘉棠無論如何都無法遷怒。

心中思緒百轉，眼前的視線也變得模糊，讓尹嘉棠的呼吸不由困難起來。而似是知道她現在心情有多紛亂的尹意瀟，則微微皺起眉，有些別扭而遲疑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意瀟……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感覺到大女兒別扭的親近，面色蒼白不復冷艷的女人長長地吐出口氣，覺得頭腦終於清晰了一些，啞聲問道。

尹意瀟沉默了一下，又扭頭看了看正一臉呆愣地被少年放下來，滿臉茫然無措地仿若走錯片場般的短發少女，不由無奈又溫柔地勾起了唇角，“比你就早知道幾天吧。”

沒想到竟然比自己沒早知道幾天，尹嘉棠不由微微一怔，“……幾天？”

“你不會以為我早就知道，只是沒告訴你吧？”尹意瀟平平淡淡地道，“我還沒那麽敏感，見到誰都覺得是我妹妹，我跟你一樣都覺得囡囡是死了的，自然不會輕易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