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那麽一瞬間,湖畔聒噪的青蛙安靜了,悶潮的濕氣彌漫在空氣中,仿佛下了霧。

涼涼的夜風驟停,颯颯作響的草叢亦歸於平靜。

“傅總,”顧新橙頓下腳步,“您這是什麽意思?”

她的語氣非常平靜,可這一聲“傅總”,隱隱在提醒著什麽。

“沒什麽意思,”傅棠舟直視前方的路,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注意腳下。”

顧新橙下意識地往腳底看,黑黢黢一片,什麽都沒有。

之後,兩人沒再說話。

路燈像發光的白色海洋球,浮在黑夜中。

四周蛙聲再次響起,綿綿不絕。

走過那片草叢後,傅棠舟停了下來,語氣冷淡:“我就送到這兒。”

不遠處便是顧新橙今晚入住的客房部,燈火通明。

顧新橙一句“謝謝”噎在嗓子裏,她斂下眼睫,匆忙離開。

誰知,她的手忽然被拉住。

傅棠舟的手,向來是溫暖而幹燥的。

沒等顧新橙回頭,他便松了手,而她則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顧新橙垂眸,她手腕上被纏了一個便利袋,是他剛剛買的零食。

她望了一眼那個袋子,亂七八糟什麽都有。

等到她再擡眼,傅棠舟已經插著兜走了。

皓月當空,樹影婆娑,他孤傲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

顧新橙在原地佇立片刻,忽地冷笑。

果然他還是老樣子。

顧新橙拖著疲憊的身軀,拎著零食回到房間。

和她同屋的女孩子坐在床邊,用毛巾擦著頭發。

她見顧新橙拿了那麽一大袋零食,問道:“我可以吃個餅幹嗎?”

顧新橙把袋子擱到床上,說:“隨便拿。”

那女孩放下毛巾,開心地在袋子裏挑揀零食。

顧新橙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擰開剛買的黃桃酸奶。

她拉開厚重的窗簾向外瞥了一眼。

空蕩蕩的一片,唯有月色依舊。

顧新橙捏著瓶子,腦中浮現今天的一幕幕畫面,心跳驀地失了幾分節奏。

她迅速喝完酸奶,把空瓶丟進垃圾桶裏,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

傅棠舟乘著月色回到貴賓樓,面上覆了一層寒霜。

偌大的房間裏,一個人影都沒有,空曠極了。

他從冰箱裏拿了一瓶冰鎮礦泉水,坐上沙發,猛地灌了一口。

冰涼的水並沒有將他心底的無名之火澆滅,反倒令他愈加煩躁。

他指尖倏地用力,瓶身扭曲變形,然後被狠狠摔在地上。

瓶口溢出的水洇濕了地毯,瓶中還有淺淺一層水。

傅棠舟單手扯掉領帶,甩到床上。

昂貴的領帶好似一團被嫌棄的破布,滑落到了地面。

他的襯衫扣子開了兩顆,喉結凸起,隱隱可見領口處的鎖骨線條。

傅棠舟揉了揉太陽穴,卻無法揮散腦海中那個身影。

顧新橙對他公事化的問候,漠不關心的眼神,舉止間刻意的疏離。

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告訴他,她已經不屬於他了。

分手快三個月,傅棠舟從未像今天這般失態。

他寧願她打他罵他,抱怨他對她的冷淡,哭訴說這段時間她有多麽恨他。

只要她願意在他面前示一點兒弱,他可以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像以前那樣把她摟在懷裏,當孩子一樣哄。

可現在,她只當他是一個陌路人。

甚至在他放下身段暗示之時,跟他裝傻。

呵,傅總。

這個稱呼從她嘴裏說出來,竟如此諷刺。

礦泉水瓶被踩扁,最後一點兒水盡數灑了出來。

浴室裏有淅淅瀝瀝的水聲,卻不見霧氣。

冷水兜頭澆下,打濕冰涼的地磚。

明晃晃的浴室燈,照著墻壁上虛幻的影子,直至深夜。

*

第二天,顧新橙照常掛上工作牌,去會議中心忙活。

她在會議室門口迎賓,臉上掛著職業笑容,嘴角都笑得有些僵了。

九點五十,會議室內濟濟一堂。

除了個別嘉賓,與會人員已盡數到齊。

顧新橙望向第一排中央的幾個空座,心想他今天不來了嗎?

冒出這個想法的第一時間,她立刻搖了搖頭。

她為什麽還要用“他”這個字眼來指代傅棠舟呢?

正當顧新橙打算進場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傅棠舟昂首闊步地走過來,西裝筆挺的秘書和助理緊隨其後。

他今天換了一套靛藍色西裝,容姿矜貴,氣宇軒昂。

邁入會議室大門時,顧新橙指引他:“傅總,裏邊請。”

傅棠舟連一個眼神都欠奉,腳步沒有任何停頓,徑直走進去。

他的衣袖帶起一陣風,蕩開顧新橙的發絲。

其他的工作人員見他走遠了,才小聲驚呼:“好帥。”

顧新橙撫平嘴角的職業假笑,並未言語。

今天的會議議程緊鑼密鼓,可是許多昨天到場的大咖並不來——他們很忙,只能抽空來上一天或者半天,有些甚至演講結束就匆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