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雲澤縣地處西南,氣候悶熱潮濕,晌午還是萬裏無雲的晴空,到了晚上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長新賭坊的後院是什麽人都可以進的?大半天的就能讓陌生男人跑進來,那麽多侍衛都是吃幹飯的嗎?!”

“那小浪蹄子本來就不安分,當著老身的面就和陌生男人拉拉扯扯,若不是老身盯的緊,估計早和旁人跑了,到時候傳到主子那,老身這一條命都得賠在她身上!”

許嬤嬤的叫罵聲從房間裏傳來,站在院門口的阿晉頓住腳步,視線掃過從房間裏匆匆跑出來的趙管家時,忽然笑了笑,問:“管家這是去哪?”

趙管家沒注意到院門旁站的阿晉,被嚇了一大跳,緩了口氣才道:“給東家送信去呢。”

阿晉詫異道:“這麽大的雨還跑去送信,可是咱們賭坊出了什麽事?”

能出什麽事?

不就是有人誤打誤撞進了後院麽?以後加強戒備就是了,犯得著為這點小事特地去王爺那告狀麽?

趙管家打理賭坊數十年,還沒見過許嬤嬤這麽難纏的人,偏偏又是王爺派來的,他雖不知緣由,卻也不敢招惹,只能嘆了口氣,道:“別說了,你先回賭坊和阿元對對今天賬目吧,我送完信就回來。”

阿晉道:“小的才來賭坊一個月,對賬目不太熟悉,不如管家將這信件交給小的,小的替您跑個腿兒如何?”

趙管家有些猶豫:“這……這可是東家的信,我還是自己……”

“小的辦事,您還不放心麽?”阿晉打斷了趙管家的話,笑道,“如今下這麽大的雨,您腿腳又不大方便,小的送信總比您快些,您說是不?”

雖然阿晉才來賭坊半個月,但做事仔細從未有過疏漏,這話說的又合情合理,趙管家幾乎找不到什麽反駁的理由,沉思了半晌,才道:“那你記著,這信要送給驛站的孫員外,可別送錯了。”

“哎,小的明白。”

阿晉接過趙管家遞來的信,匆匆跑進雨裏。

兩刻鐘後,裴嬰輕輕推開了房門。

房間內的窗戶半掩著,地面上吹進一片冰冰涼涼的雨,屏風後的男人雙眸輕闔坐在靠椅上,光影搖曳間,他月白衣袍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半邊身子隱沒在暗處,叫人瞧不清容貌。

裴嬰微微一怔,想起侯爺這段時間休息的都不是太好,輕手輕腳的關上窗子,轉身正準備出去,房間內忽然響起季長瀾低啞的嗓音:“什麽事?”

“阿晉剛剛送來一封信,是從長新賭坊寄去靖王府的。”

裴嬰雙手將信件呈上,靠椅上的男人微微側眸,原本隱沒在暗影處的五官經光線一照,透出幾分蒼白的冷來,普普通通的面容上,一雙眼睛過分漂亮。

“從孫員外那截下的?”他問。

裴嬰道:“說是直接從趙管家那拿的,估計也不是什麽要緊信件,要不爺先休息,明個兒再看?”

季長瀾沒有答話,指尖捏著信件一角將信封撕開,光線黯淡的房間內,只有紙張不時傳來幾聲細微的聲響。

確實不是什麽要緊信件,信的內容也不長,然而季長瀾的目光還是一寸一寸的冷了下來。

單看這信裏的用詞語氣,他就能想象到喬玥這半年過的是什麽日子。

那麽愛熱鬧的小姑娘,整整半年都沒有出過院子,只和陌生人說了幾句話,就被許嬤嬤這樣大書特書。

連他都舍不得這樣囚著她。

五指不自覺收緊,站在一旁的裴嬰大氣都不敢出,只覺得侯爺仿佛要穿過眼前的信,將寫信的人揪出來,生撕活剝了一般。

他小心翼翼的問了句:“爺,信上寫的什麽?”

道路兩旁的木槿被雨水打落,季長瀾指尖一松,任由信紙落在了地面上,低聲問:“那老婆子還沒處理掉?”

裴嬰彎腰將信撿起,視線掃過信上內容時微微一驚,似是沒想到靖王會讓人這麽對待喬玥。

難怪今天侯爺從賭坊回來後就一言不發,想來是玥兒姑娘在許嬤嬤那受了不少委屈。

雲澤縣臨近南孟,南孟是大縉邊境一個小國,西有涼川國,南有空桑國,南孟只能依附大縉在夾縫裏求生。

可四十年前大縉太宗登基後,就將重心放在北邊,忽視了南孟,所以南孟近幾十年來的處境愈發艱難,邊境時常動亂,直到二十年前謝熔出使南孟時,情況才有所好轉。

那次出使以後,無論南孟還是雲澤縣的世族,都與靖王府走的很近。哪怕是雲澤縣四大世家潘,林,秦,李,都是受了謝熔不少恩惠,才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的,話語權甚至超過了雲澤縣知州。

在邊境如此敏感的地方布置親信,謝熔心思不言而喻。 而謝熔死後,這份好處就落在了謝景身上,只不過謝景這些年一直忙於政務,沒時間來雲澤縣走一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