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如今正是祭奠老王妃的節骨眼上,前來靖王府吊唁的大臣眾多,謝景不方便調動靖王府侍衛,等匆匆趕到暗牢門前時,大雨已經將地上的血水沖刷幹凈,除了倒在廊階上的侍衛,巍峨聳立的暗牢門前再尋不到半點兒打鬥的痕跡。

安安靜靜,就連一墻之隔外的侍衛都沒聽到任何聲響。

細雨被風吹得傾斜,謝景素服衣擺上濺落幾滴泥漬,漆黑的眼眸在暮雨中異常暗沉:“裴嬰還能動?”

冷淡的語調傳入耳側,鐘銳肩膀莫名一顫,忙將雨傘又往謝景身旁靠了靠:“昨個兒屬下剛去牢裏看過,當時他正昏迷著,是動不了了……”

“動不了的人還能逃出去?”謝景毫無感情的打斷了鐘銳的話。

鐘銳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低聲說:“是屬下沒有仔細查看,如今看來,或許是裴嬰裝的也說不定……”

畢竟靖王府守衛森嚴,幾乎不可能有人闖到牢裏救人。

謝景微微眯起眼眸,腦中不自覺想起了上次壽宴時,靖王府那場悄無聲息的大火。

他袖擺下的手微微收緊,冷聲吩咐:“再派人去侯府查查,季長瀾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是。”

當衍書背著一身是血的裴嬰回到侯府時,裴嬰已經陷入昏迷。府裏的郎中小廝忙了大半日,直到第二天傍晚裴嬰才悠悠轉醒。

房間內的檀香氣味兒濃郁,裴嬰撐著身子從床榻上坐起來,視線越過淺灰色的帷幔看向靜靠在椅子上的男人,虛弱的語聲略有些吃力:“屬下……屬下是半路被人迷暈劫下的,一開始並未發現自己在靖王府裏,後來靖王派人假扮成侯爺的樣子來牢裏套屬下的話,容貌雖然與侯爺一樣,可那談吐和氣質差得太遠了,被屬下一眼就認了出來……”

“其實屬下原本可以借那次機會逃出來的,只是屬下太沉不住氣,還讓衍書費心去尋,真是太沒用了……”

雨絲輕飄飄的吹進屋內,靠在床榻上的裴嬰看不清季長瀾的神情,佛珠的碰撞聲響起時,只聽到季長瀾嗓音淡淡的問了句:“就沒有什麽別的消息?”

還能有什麽別的消息?

裴嬰微微一怔,身體上的傷痛讓他思緒有些不清醒,過了半晌才試探性的回答道:“靖王探聽的是與沛國公有關的消息,屬下不曾泄露過……”

頓了頓,他輕聲問:“是不是侯府裏出了什麽事?”

嗒——

手中佛珠與扳指相碰,在寒風寂寂的雨夜裏顯得格外沉悶。

季長瀾用手按了按額頭,有些疲憊的闔上眸子。

裴嬰不知道任何關於喬玥的消息。

也是,謝景做事向來謹慎,又怎麽會將風聲透露給裴嬰呢。

他當真是糊塗了。

季長瀾靜靜從椅子上起身,玄黑衣袍垂落在地,他長長的眼睫遮掩住眸色,語聲平靜的對裴嬰說:“沒什麽事,你安心養傷。”

“……是。”

廊前的燈籠在風中搖曳,光束中能看到飄落的雨絲。

守在門外的衍書見季長瀾出來,壓低了聲音匯報道:“剛才靖王府的線人來探聽侯爺您的情況,屬下讓李管家打發回去了……如今老王妃剛剛離世,靖王府忙的不可開交,侯爺要不要趁這個時候,加派人手去尋小夫人?”

加派人手?

季長瀾又何嘗不想加派人手。

如今謝景將侯府盯得正緊,倘若加派人手,謝景必定會有所察覺,喬玥在他手上,若是將他逼急了……

季長瀾閉上眼,暖光下的面色異常蒼白,輕聲說:“再等等。”

謝景遲早會放松警惕。

等到謝景按耐不住去找喬玥的時候,才是他最好的出手時機。

他容不得任何差錯。

衍書道了聲“是”,視線掃過季長瀾淡漠的神情,總覺得他這次表現的有點過於冷靜了。

本來季長瀾那天嘔血他還十分擔心,生怕季長瀾又回到四年前絕望瘋狂的狀態,可如今除了面色比之前疲憊一點以外,其余倒瞧不出什麽不尋常,甚至照舊在重華院住著。

衍書欲言又止,暗暗沉默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道:“小夫人畢竟是在靖王那,侯爺……侯爺就一點兒也不著急麽?”

“急什麽呢?”季長瀾蒼白病態的神情中有種與往常不同的溫柔,低垂著眼睫輕輕說:“她若死了,我與她同去便是。”

“……”

謝景處理完老王妃的後事已是一個月之後,虞安侯府遲遲沒有動靜,謝景將一切打點妥善後,終於抽空去了一趟喬玥所在的陵江驛。

謝景這次出行並未帶多少隨從,趕到陵江驛時已是深夜,走進客棧時,毓秀剛好端著水盆出來,看到謝景時下了一跳,忙跪在地上行禮道:“奴婢、奴婢見過王爺……”

也不知是不是心虛的緣故,毓秀的嗓音隱隱有些發顫,低著頭看也不敢看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