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毓秀園內,霍薇柔披著鬥篷坐在長亭中。

雪花紛紛而落,在結冰的湖面上覆了一片霜白。

因為腿上帶傷的緣故,她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去參加宮宴,接受了夫人們的跪拜後,就一直坐在長亭裏。

可惜的是她當時並沒有看到季長瀾的小夫人。

想起皇上那天拂袖而去的樣子,霍薇柔衣袖中的手暗暗收緊了。

她是季長瀾母族中人,又與老王妃關系緊密,皇上借她來對付喬玥,分明是要將罪責推給霍氏一族。

霍氏雖然不比當年顯赫,但畢竟與靖王府和虞安侯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其中族人有支持季長瀾的一派,也有支持靖王府的一派。

皇帝在乎的根本不是那天是誰刺殺了她,以傳聞中季長瀾對喬玥的寵愛,倘若喬玥在她宮裏出了事,皇上完全可以把罪責推到自己身上,將老王妃跟謝景也牽連進來,從來看著季長瀾與謝景內鬥,自己乘機穩固政權,坐收漁翁之利。

皇帝的心思比她想象中要深沉的多。

可她不敢不從。

她有太多把柄在皇帝手上,皇帝既然答應保她一命,那此事她便非做不可。

那日剛剛醒來時她也是被嚇到了,事後想一想就覺得要殺她的人不可能是季長瀾。要殺她的人武功極高,而季長瀾當年在嶺南受了那麽重的傷,幾乎不可能恢復成這樣。

更何況她再怎麽說也是季長瀾的表姐,和他相識十幾年,他又怎麽會因為一個才認識不久的丫鬟,就對自己母族的人動手呢。

賜死喬玥對她並無害處,等皇帝對她打消了疑慮,她一樣可以暗中幫助季長瀾,到時候再讓老王妃幫自己求求情,季長瀾一定會理解自己的苦衷的。

面前爐火燒的正旺,有宮女將狐絨毯子蓋在她腿上,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見茶水已有些涼了,不由得微微皺眉,對身旁的宮女尚竹道:“人怎麽還沒請來,不是說已經進宮了嗎?”

尚竹是新到她身邊的貼身宮女,見狀忙換了杯熱茶給她,輕聲道:“已經讓蓮心去催了,娘娘再稍等一會兒應該就到了。”

霍薇柔對尚竹不緊不慢的態度很不滿意,一拂袖擺道:“她一個小小的丫鬟架子倒挺大,不給本宮請安也就罷了,竟然還敢讓本宮在涼亭裏等著她,你再去給本宮催催。”

尚竹站在原地未動。

霍薇柔一揚眉道:“去啊,傻站在這裏幹什麽,難道還怕一個賤婢不成?!”

亭外大雪肆意,白茫茫的湖面一直蔓延到遠處,一片靜謐中,霍薇柔忽然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悠緩從容,輕的像落在枝頭的雪。

她的語聲一頓,下意識回過頭去,烏黑長袍垂落間,季長瀾緩步停在了她身後。

與此同時,霍薇柔看到尚竹低頭退到一旁,既沒有匯報,也不再看她,只是對季長瀾道了一聲:“主子。”

霍薇柔身子僵住。面上卻強作鎮定的浮出一抹笑,嗓音輕柔的問:“侯爺怎麽來了?”

季長瀾淡漠俊美的面容看不出什麽神情,垂眸拂落肩頭的雪,輕緩的語聲不鹹不淡:“貴妃娘娘找誰?”

這顯然是聽到了她剛才說的話的。

樹上枝椏被積雪壓彎了頭,亭邊紅梅落了一地。男人玄黑衣袍下的身形雖然讓她有種強烈的壓迫感,可那雙眸子卻如往常一般古井無波。

霍薇柔定了定神,試探性的說道:“宮裏前兩日都在傳你納了妾室,你向來聽老王妃的話,本來我是不信這回事的,可沒想到這幾天居然連皇上也在提,皇上金口玉言,定然沒有假話,我心中好奇,就想召她過來,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姑娘,竟能入的了侯爺的眼……”

她語聲稍頓,擡眸朝季長瀾瞧了一眼,見季長瀾只是目光淡淡的看著遠處結冰的湖泊,對她的話並沒有絲毫反應。

霍薇柔覺得他並不像傳聞中那麽喜歡那個小丫鬟,緊繃的心弦不禁又放下些許,低頭抿了口茶,又換了副長輩的姿態,套近乎似的勸說道:“阿淩,我好歹也是你表姐,你納妾怎麽也要經過姨母同意,不能這麽肆意妄……”

碎雪飄入亭內,寒風掠過時,霍薇柔的後頸忽然搭上了一只冰冰涼涼的手,她後面的話卡在了喉嚨裏,緊接著,她就聽到季長瀾嗓音沉沉的問:“你叫我什麽?”

啪——

霍薇柔手中茶杯落在地上,四濺的茶水在亭外的積雪中砸出一個個漆黑的雪洞。

她不可置信的回頭,季長瀾幽冷的目光連同亭外星星點點的紅梅一同落入霍薇柔的視線裏。

緩緩飄落的殷紅映著男人顏色暗沉的錦袍,很容易就讓霍薇柔想起了靖王府燒向天邊的大火。

就連捏著她脖頸的姿勢與那天的刺客一模一樣……

恐懼從腳底蔓延,求生的本能讓霍薇柔奮力掙紮起來:“這裏是皇宮,外面侍衛不比那天靖王府,侯爺、侯爺若殺了我,今天也難走出毓秀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