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清冷淡漠的語聲沒有任何情緒,就好像在陳述一個簡單明了事實。

屋內眾人僵住。

老王妃枯槁的手抖了抖,緩緩從椅子上站起。

陽光從窗口灑入,這五年來她過分蒼老的容顏上依稀可辨當年傾國傾城的模樣。

她望向季長瀾,聲音微顫:“阿淩,你說什麽?”

季長瀾抿唇,渾身籠罩在陰影裏,指間握著的牛皮紙微敞,裏面半包著的青梅泛出一點兒豆綠色的光。

他垂眸,過了半晌才輕輕擡起眼,淡色的眼眸清淩淩一片:“我說……”

“阿淩!”謝景語聲急切。

“我不娶她。”

四個字輕飄飄落下,謝景微閉上眼,不敢去看老王妃此刻的神情。

他比誰都清楚,季長瀾根本不想娶蔣夕雲。

當初他父親謝熔收養季長瀾也並非善舉,甚至連季長瀾五年前入獄一事也是他父親一手策劃的。

當時季長瀾鋒芒漸露,他父親為了更好的控制季長瀾,陷害季長瀾入獄後,又暗中派人對監獄裏的季長瀾百般折磨,最後在他奄奄一息時,派自己去向皇上求情,將季長瀾放了出來,想以此讓季長瀾對靖王府死心塌地。

但他父親不知道季長瀾早就知曉此事了,而季長瀾出獄被流放後也一直表現的很順從。

直到季長瀾五年前暗中策劃了國公府退婚一事後,他父親才驚覺季長瀾並不如他想象那般好控制。

他父親為了威脅季長瀾,逼瘋了他母親,同時又派自己去嶺南調查季長瀾究竟為何忽然退婚。

只不過他父親永遠不會知道了。

他母親一直以來的心願便是看著季長瀾成家,哪怕失憶後忘了很多事,也依舊不忘這件事。

季長瀾五年前的婚事就是他母親一手操辦的。

這兩年他母親病情反復的時候,經常會問他:“阿淩婚事如何了?他怎麽不同夕雲一起來?”

可是季長瀾怎麽可能和蔣夕雲一起來呢?

哪怕他調動朝中各方勢力對季長瀾施壓,軟硬兼施的去侯府求,季長瀾也從未松口過。

他心裏清楚,季長瀾在等那個女孩兒。

絕望又固執的等,一天又一天,他甚至以為季長瀾會這麽一直等到死。

可是半年前的一個雨夜後,季長瀾不知何故,忽然同意了國公府的婚事。

也是從那之後,季長瀾行事變得越來越狠絕無情,朝堂上的官員無論職位大小,只要是當初被他父親派去過嶺南的那些人,全都被他一個不剩的殺了,他也未曾給自己留任何後路。

就好像一個走到絕路的瘋子,不為權勢金錢,只是為了拖著那些人一起下地獄。

他自然也不會去探究季長瀾究竟是怎麽想的,他甚至可以幫季長瀾一起處理他父親的舊部。

他要的只是季長瀾成婚。

包括蔣夕雲遇刺一事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也明白季長瀾心裏清楚的很,好在季長瀾並未拒絕。

他本來可以安心的,卻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又重新出現了,無論是性格還是模樣,都和五年前如出一轍。

只不過季長瀾如今還不能確定她的身份罷了。

倘若不是蔣夕雲今日頻頻針對這個姑娘去戳季長瀾心窩子,季長瀾又怎會在老王妃面前說此事?

他沒想到蔣夕雲竟然會這麽蠢,安心做她的虞安侯夫人不好麽。

眼見老王妃已站不穩身子,謝景忙起身去扶住老王妃,對守在門外的丫鬟道:“快扶母妃下去休息。”

蔣夕雲好不容易才把事情鬧大,正需要老王妃撐腰處死那丫鬟呢,如今又怎肯讓老王妃走?

她轉身正要去勸住老王妃,卻見謝景回過頭來冷冷掃她了一眼:“蔣二姑娘,今天的事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怎麽可能?

靖王不是一直幫她的嗎?靖王就不想讓那丫鬟死?

蔣夕雲愣住了神,一回頭見季長瀾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了,頓時慌了手腳,忙端著茶追了出去。

“侯爺!”

季長瀾腳步未停,蔣夕雲眼見追不上他,徹底急了,喊道:“侯爺就算將那丫鬟收了房我也絕無怨言,可是侯爺難道就沒發現,那丫鬟在宴席上一直盯著靖王看嗎?”

“難道侯爺就沒看到那丫鬟看靖王時的眼神嗎!”蔣夕雲的聲音尖銳刺耳。

季長瀾腳步一頓,回過頭來,他漂亮的眼眸映著樹蔭下斑駁的光,語聲淡淡的問:“什麽眼神?”

臨近傍晚的天空暗沉,院內的落葉被風卷入半紫半灰的蒼穹中,他轉過身時,天上的濃雲恰好遮住了太陽,蔣夕雲莫名後退了一小步。

季長瀾的氅衣繡紋精致華貴,逶地長袍襯得他身形格外修長,眉目透著幾分懶倦,一動不動的凝視著蔣夕雲:“嗯?繼續說啊,什麽眼神?”

他眼底的戾氣不如在屋內那般濃重,蔣夕雲膽子大了些,穩住心神,緩緩道:“那丫鬟若是對侯爺真心實意,又怎會在宴席上一直盯著靖王看?你在看她的時候,她可有注意過你?我也是女人,我可是一直都在看侯爺……”